他轻轻拧开反锁的防盗门，屏住呼吸，侧身挤了出去，然后以最轻的动作将门虚掩上（万一需要逃回来，不能把自己锁外面）。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味瞬间包裹了他，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像壁虎一样，一步一步挪向楼梯口。每一步都轻得如同猫步，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楼梯间里弥漫着更浓重的血腥味，墙上的血迹也更多了。他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头，一层，两层…万幸，楼梯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下到一楼单元门口，他停住了。锈迹斑斑的单元铁门虚掩着，外面的世界毫无遮拦地展现在眼前。最近的一只丧尸，背对着他，就在七八米外的一个垃圾桶旁缓慢地晃悠。陈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轻轻推开铁门，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
那只丧尸的动作猛地一顿！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开始转过身来！
它的皮肤变得苍白而没有血色，腮帮处的肌肉被撕扯露出森白的牙床。浑浊的眼球像蒙着层裂冰的玻璃球，空洞地瞪着前方。满头黏腻的乱发结成毡块，几处头皮翻卷着露出暗红肌理，随着蹒跚步伐簌簌掉落皮屑。条纹衬衫早被血污浸成黑褐色，袖口撕成碎布条晃荡着，露出小臂上爬满紫黑血管的腐肉。牛仔裤膝盖处磨穿，露出的胫骨结着黑痂。它双臂僵直前伸，手指灰黑而修长，指甲断裂处嵌着黑色的泥土，喉咙里溢出含混的嘶吼，拖着一条僵硬的腿，像被折断关节的木偶般跌跌撞撞扑来
陈墨的血液几乎凝固！他立刻像雕像一样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缩在单元门投下的阴影里，只希望自己能和墙壁融为一体。
丧尸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单元门的方向，它似乎并没有“看到”阴影里的陈墨，只是对那细微的声音产生了反应。它歪着头，喉咙里发出困惑般的低吼，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钟，似乎没有发现明确的目标，又缓缓地转了回去，继续它漫无目的的游荡。
冷汗顺着陈墨的额角滑落。他足足等了一分钟，确认那丧尸的注意力完全离开，才以最慢的速度，猫着腰，像一道影子般溜出单元门，迅速闪身躲进楼侧茂密的冬青灌木丛后。粗粝的枝叶刮过他的手臂和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但此刻他完全感觉不到。
目标小径入口就在左前方十米左右！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硬化路。他再次仔细观察：小径入口处暂时安全！硬化路上也没有丧尸！只有远处主路那边传来模糊的嘶吼。
就是现在！
陈墨猛地从灌木丛后窜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像离弦之箭般冲向小径入口！短短十米，在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下，他感觉只用了一瞬间。他成功冲进了杂草掩映的小径，立刻蹲下，藏身在一丛半人高的野草后面，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没有引起注意！第一步成功了！
他不敢停留，立刻沿着狭窄、湿滑、布满碎石和杂草的小径向前移动。小径紧贴着小区高高的围墙，另一侧是茂密的绿化带，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他尽量压低身体，利用一切凸起的树根、石块和茂密的植物作为掩护，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前方和围墙外的动静。可能是从小社恐吧，此刻陈默既不想遇到那恶心的活死人，尽也不想遇到活人。来到地下停车场入口，陈默正犹豫是否下去开上车来一场痛快的横冲直撞，还是一路步行，不要弄出任何声响…
前方绿化带里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陈墨瞬间全身肌肉绷紧，握紧了手中的刀。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的枝叶。
只见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一个老妇人倒在草丛里，她的左小腿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草叶。她脸色惨白如纸，满头冷汗，正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试图不发出声音，但剧烈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呜咽。
而在她前方不到三米处，一只穿着保安制服的丧尸，正背对着他们，在小径上来回缓慢地踱步！它似乎被老妇人之前可能发出的声响吸引到了附近，但暂时还没发现她具体的藏身位置。
老妇人也看到了拨开枝叶的陈墨，绝望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她拼命地朝着陈墨的方向伸出手，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哀求：“救…救我…”
陈墨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救？怎么救？那只丧尸就在眼前！冲过去必然惊动它！水果刀能对付得了这种怪物吗？万一被咬一口…
不救？看那老妇人悲伤绝望的眼神，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
时间仿佛凝固了。老妇人哀求的眼神和那只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丧尸背影，在他脑海中激烈交战。恐惧和本能在尖叫着让他快跑，而残存的人性又让他脚步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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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老妇人因为剧痛，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带动了旁边的草叶，发出一阵更明显的“沙沙”声！
那只来回踱步的丧尸猛地停住了！它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转动着脖子，浑浊的眼珠扫向老妇人藏身的草丛方向！它喉咙里的低吼声陡然变得兴奋起来，似乎确认了目标！
“嗬——！”它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迈开僵硬却异常迅捷的步伐，朝着老妇人猛扑过去！
老妇人发出绝望的尖叫：“不——！”
千钧一发！
陈墨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一动不动，就这么目睹一切的发生。
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伴随着老妇人戛然而止的惨叫和丧尸兴奋的啃噬咀嚼声。
陈墨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惨烈的一幕，泪水混杂着冷汗无声地滑落。恐惧、愧疚、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终究没能救人。在末日降临的第一个清晨，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他心中尚存的善念。他选择了自保。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他蜷缩在冰冷、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沟里，听着近在咫尺的恐怖进食声，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这就是末日吗？抛弃人性，才能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终于停止了。陈墨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从枯枝缝隙中望去。
那只丧尸保安似乎已经“饱餐”一顿，它慢吞吞地从老妇人残破的身体上站起来，身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和碎肉。它茫然地环顾四周，喉咙里发出满足般的咕噜声，然后拖着步子，摇摇晃晃地朝着小径的另一端走开了。
雨水沟边，只剩下老妇人那惨不忍睹的残骸，以及一片被鲜血浸透的、刺目的红土。
陈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手脚并用地从灌木丛里爬出来，看都不敢再看那惨状一眼。他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小径的尽头，终于抵达了西门侧后方的围墙。围墙外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此刻也一片狼藉。几辆空车停在路中间，车门大开。远处，可以看到“家家乐”超市那显眼的红色招牌了！希望就在眼前！
超市那巨大的红色招牌就在眼前！“家家乐”三个字从未如此亲切。巨大的玻璃窗有的已经碎裂，里面黑洞洞的，看不真切。侧后方有一个卸货区的小门，此刻半开着。附近没有看到丧尸！至少暂时没有！
生的希望再次点燃。陈墨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泪水和泥土的混合物，强迫自己将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暂时封存。活下去！现在只有这一个目标！
他像幽灵一样，贴着超市冰冷粗糙的外墙，迅速接近那扇半开的卸货区小门。门内是一条昏暗的通道，堆放着一些空的货架和纸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淡淡的食物气味。他侧身闪了进去，反手轻轻将门关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超市内部的光线比外面更暗，只有高处几扇天窗透下微弱的光柱。巨大的货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阴影里。空气中除了灰尘和商品的味道，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肉类腐败的甜腻气息。
陈墨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在门口徘徊良久，他拔出水果刀，弓着腰，放轻脚步，像潜入敌营的侦察兵，一点点向超市深处挪动。他需要食物区！需要水！需要药品！
绕过一排堆满膨化食品的货架，前方就是主通道。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清晰的、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嗬嗬”声，从主通道的另一端传来！
有丧尸在超市里！
陈墨立刻矮身躲到货架后面，屏住呼吸。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超市蓝色工作马甲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它的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下巴上沾满了暗红的污迹，双眼浑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它离陈墨藏身的货架只有不到三米！陈墨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腐臭！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握刀的手心全是滑腻的汗水。怎么办？退回去？还是…干掉它？
退回去，意味着放弃这次宝贵的补给机会，下次再进来，可能更危险。干掉它？他没有把握！一旦失手，或者弄出太大动静，引来更多丧尸…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那只工作马甲丧尸似乎对货架上的薯片产生了兴趣（或者说只是本能地靠近），它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手，笨拙地抓向货架，塑料包装袋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超市里显得格外响亮！
“嗬？！”丧尸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似乎亮了一下，它不再关注薯片，而是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是陈墨藏身的货架之后！
被发现了！
工作马甲丧尸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张开挂着血丝和碎肉的嘴，朝着陈墨藏身的方向猛扑过来！速度比它平时游荡时要快得多！
生死一线！
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恐惧在极致的危机下瞬间转化为一股狠戾的求生本能！退无可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没有后退，反而在丧尸扑到货架前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撞！
“砰！”沉重的货架被他撞得剧烈摇晃！几包薯片稀里哗啦地掉下来，砸在丧尸头上。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扑过来的丧尸身体一歪，冲击的势头被打断，脚步踉跄了一下。
就是现在！
陈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所有的力量，趁着丧尸身形不稳的刹那，从货架侧面猛扑而出！他没有选择刺砍，而是双手紧握缠着胶带的水果刀，如同握着一根短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丧尸那毫无防备、正对着他的太阳穴，狠狠地捅了进去！
“噗嗤！”
刀锋刺破皮肉、穿透颅骨的感觉，通过刀柄清晰地传递到陈墨手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滞涩感和骨头的碎裂感。温热的、粘稠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喷溅出来，溅了他一脸一手！
“呃…嗬…”丧尸的动作瞬间僵住，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漏气般的怪响。它浑浊的眼珠似乎向上翻了一下，然后整个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墨也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死死握着插在丧尸太阳穴里的刀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着脚下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不再动弹的“尸体”，看着自己手上、脸上温热的、暗红的血污…
“呕…”他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水。恐惧、恶心、杀戮后的巨大冲击感混杂在一起，几乎将他击垮。
他杀“人”了。尽管那已经不算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远处货架间，似乎有更多的“嗬嗬”声被刚才的打斗和货架倒地的声音吸引，正朝这边靠近！
陈墨猛地惊醒！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危险还在逼近！
他咬着牙，强忍着呕吐感和剧烈的心理不适，猛地拔出插在丧尸脑袋里的水果刀。粘稠的血和灰白色的脑浆顺着刀身滴落。他甚至来不及擦拭，立刻像一头受惊的兔子，朝着记忆中的食品区和饮用水区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血色黎明，才刚刚开始。而陈墨，已经在这片尸骸横行的炼狱中，踏出了染血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