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父子轰然倒塌的烟尘还未散尽，江城的天却已彻底放晴。建林绿源的名字，一夜之间从“问题企业”变成了“抗压典范”、“技术先锋”，连带着林枫那张略显憔悴却目光坚定的脸，也开始频繁出现在本地财经新闻和励志访谈里。
“林总，这是今天第三家想采访您的媒体了。”秘书小王抱着文件夹，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林枫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眉心：“都推了吧，就说我最近在忙技术升级和市场拓展，暂时不接受采访。哦，那家央视财经频道的可以约下个月，你看着安排。”
“好的林总。”小王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固源’的赵总电话，说他们集团董事长想亲自来拜访，感谢我们这次的仗义出手。时间看您方便。”
“赵明远自己来就行了，董事长就不必了，心意我们领了。你帮我回复赵总，就说这周末我请他去新发现的那家私房菜馆，庆祝他重获自由，也庆祝我们实验室第一阶段数据达标。”林枫笑了笑。与“固源”的合作如今已是铁板一块，经过这次共患难，赵明远和他几乎成了莫逆之交，技术上的默契与日俱增。
“明白。还有，市工商联刚刚发来邀请函，想请您作为青年企业家代表，在下个月的‘创新发展论坛’上做个简短发言。”
“发言稿让沈总那边准备一下，突出技术破局和诚信经营就行，别太高调。”
“好的。”
小王离开后，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光洁的桌面上，暖洋洋的。林枫靠进椅背，环顾这间不再压抑的办公室。窗外，厂区里车辆进出频繁，生产线全力开动，订单已经排到了三个月后。银行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爱答不理的支行行长亲自上门，送来了提高授信额度的方案。之前那些躲躲闪闪的客户和供应商，又都“恰好”路过，想来“拜访学习”。
世态炎凉，他早已看透。但此刻，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茫。强敌已倒，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弛，反而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曼发来的微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她办公室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竟然抽出了一片嫩绿的新叶。拍照的角度能看见她纤细的手指和一小截手腕。
林枫看着那片新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想了想，回复：“生命力顽强，像某人。”
很快，李曼回了：“比不上林总，在废墟上建城堡。”
林枫：“城堡太冷清，需要个设计师帮忙看看风水。”
李曼：“收费很贵的。”
林枫：“以身相许行不行？”
消息发出去，林枫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甚至有点越界。他盯着屏幕，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李曼才回复，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考虑一下。”
既没答应，也没生气，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林枫看着那三个字，笑了，心底那点空茫似乎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一点。
他放下手机，正准备继续看文件，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林总，有一位姓江的先生找您，没有预约，他说他叫江哲。”
江哲？他亲自来了？林枫立刻道：“快请到会议室，不，请到我办公室来。泡最好的茶。”
几分钟后，江哲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表情却比上次在会所见时松弛许多，甚至带着点笑意。
“江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林枫起身相迎。
“来视察我的投资啊。”江哲也不客气，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办公室，“气氛不错嘛，看来那笔钱没打水漂。”
“托江总的福，暂时活过来了，还得努力不让您失望。”林枫亲自给他斟茶。
江哲端起茶杯，闻了闻香，慢条斯理地说：“失望？不至于。你这手绝地反击，干净利落，连我都没想到。现在圈子里都在传，我江哲眼光毒，投了个狠角色。”
林枫苦笑：“被逼到墙角了，兔子急了还咬人。”
“咬得好。”江哲放下茶杯，目光变得认真了些，“张德海父子树大根深，你能扳倒他们，不仅仅是狠，是准。那份举报材料，时机、火候、证据链，都掐得恰到好处。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林枫心中微动，知道江哲指的是李曼，或许也察觉到了“深蓝”的存在。他含糊道：“是团队的力量，还有一点运气。”
江哲也不深究，话锋一转：“张氏倒了，空出来不少市场。省里那个绿色生态产业园的项目，听说要重新招标了。你有什么想法？”
林枫立刻明白了江哲的来意。他不仅是来“视察”，更是来“加注”的。“我们正在准备。技术上，和‘固源’的联合实验室已经有了初步成果，性能数据很有竞争力。另外，我们计划联合几家有实力的上下游企业，组建一个‘绿色建材产业联盟’，整合资源，争取在产业园项目里拿下几个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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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江哲挑眉，“想法不错。需要资金和资源？”
“前期筹备和公关需要一些投入。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拿下产业园的标杆项目，对我们后续的市场扩张和融资会有巨大帮助。”林枫坦诚道。
“需要多少？”
林枫报了个数字。江哲沉吟片刻：“钱可以追加。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这个‘联盟’，‘深蓝’要作为发起方之一，占一定的权益。第二，下次融资，我有优先认购权。”
这是要将利益更深度地捆绑。林枫没有犹豫：“可以。具体细节，我让李律师和您的团队对接。”
“好。”江哲满意地点头，又像是随口提起，“对了，我听说，张昊进去后，在里面嚷嚷，说他手里还有关于某个‘大人物’的材料，想戴罪立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林枫心中一凛。张昊这是还想垂死挣扎，乱咬人？他面上不动声色：“天网恢恢，相信法律会查清楚的。”
江哲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告辞：“行了，我就是路过看看。你忙吧。产业园的事，抓紧。”
送走江哲，林枫站在窗边，眉头微蹙。张昊的话是威胁，还是真有底牌？那个“大人物”会是谁？和一直暗中递刀的“深蓝”有没有关系？
看来，风波并未完全平息，水面之下，仍有暗礁。
正想着，手机又响了，是李曼。“江哲走了？”
“嗯，刚走。来谈产业园和追加投资的事。”
“猜到了。晚上有空吗？”李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意。
“有。怎么？”
“那盆绿萝，我觉得该施肥了。顺便，犒劳一下最近劳苦功高的林总？”李曼的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轻松笑意。
林枫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一拍：“好。地方你定？”
“我家。我做饭。不过，不好吃不准说。”李曼说完，干脆利落地报了地址和时间，然后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枫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失笑。这女人，总是这么出其不意。去她家？吃饭？这算是某种进展吗？
下班时间一到，林枫罕见地准时离开了办公室。他先去花店买了一束清新的百合配尤加利（觉得玫瑰太俗气），又去超市买了瓶不错的红酒。按照李曼给的地址，找到了一个环境清幽的高档小区。
开门的是李曼。她换了居家服，柔软的米色毛衣，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少了工作中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婉。看到林枫手里的花和酒，她微微挑眉：“这么正式？”
“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手。”林枫将花递过去，有些不自然。
李曼接过，低头闻了闻，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进来吧，拖鞋在门口。”
房子不大，但布置得简洁雅致，满墙的书架，柔软的沙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和她身上那股清爽好闻的味道。林枫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李曼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底泛起一种奇异的、安定的温暖。
饭菜很简单，三菜一汤，卖相普通，但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两人边吃边聊，话题很散，从绿萝的养护，聊到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又聊到周博士和赵明远在实验室的“争吵”（关于一个技术参数的设定），气氛轻松自然，仿佛多年的老友。
“江哲今天，是不是还说了别的？”李曼忽然问，给林枫盛了碗汤。
林枫接过，想了想，把张昊可能还有“底牌”的事情说了。“你怎么看？”
李曼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沉吟道：“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虚张声势，想搅混水，争取筹码。二是他真知道点什么。但无论是哪种，现在主动权都不在他手里了。调查组会核实。我们不必自乱阵脚。倒是那个‘深蓝’”她抬眼看向林枫，“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想见他。”林枫放下碗，目光坦诚，“以前是没资格，也没机会。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们，又想要什么。一直有个影子在背后，感觉不踏实。”
李曼点点头：“我试着再联系一下那个匿名渠道，看能不能约个时间地点。不过，对方很谨慎，未必会答应。”
“尽力就好。”林枫看着她，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这次，真的多亏了你。没有你，我可能”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彼此都懂。
李曼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饭。但耳根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吃完饭，林枫主动要求洗碗，被李曼以“不信任你的洗碗技术”为由赶出了厨房。他只好站在书架前，随意浏览着她的藏书。法律、经济、历史、文学种类很杂。他的目光被一本相册吸引，犹豫了一下，还是抽了出来。
里面大多是李曼学生时代的照片，青涩，但眼神明亮。有和父母的合影，一家三口，笑容温暖。后面还有一些工作后的照片，穿着律师袍，神情严肃。翻到最后，林枫的手指顿住了——那是一张抓拍，背景似乎是某个咖啡馆的角落，他正低着头看文件，眉头紧锁，侧脸线条冷硬。照片拍得有点模糊，像是偷拍。看衣着，时间大概是他最落魄、刚开始送外卖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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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相册，怔怔出神。李曼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留着？
“看什么呢？”李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洗完碗的水汽和一丝淡淡的清香。
林枫转过身，将相册递到她面前，指着那张照片，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这个，怎么回事？”
李曼看到照片，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飞起两片红晕，罕见地露出一丝窘迫。她一把夺过相册，合上，塞回书架，动作有些慌乱。“没没什么。以前做背景调查的时候随手拍的，忘了扔。”
“背景调查需要偷拍？”林枫上前一步，靠近她，能闻到她发间和自己身上一样的、她家沐浴露的淡淡香气。“李律师，你这调查，有点私人啊。”
李曼被他逼得后退半步，背抵着书架，避无可避。她抬起头，迎上他带着笑意和探究的目光，脸上的红晕更甚，但眼神却没有闪躲。“是又怎么样？林总现在是来追究我侵犯肖像权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强作镇定的颤音，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蓄满了星子的夜空。
林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染着动人的绯红，呼吸可闻。他心中某个角落轰然塌陷，一直以来的克制、隐忍、在商场上厮杀练就的铜墙铁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感受到那微烫的温度。
“不追究。”他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渴望，“我比较想知道，李律师对我的‘背景’，还满意吗？”
李曼看着他，眼中似有万千情绪流转，最终化为一片清澈的坚定。她没有回答，却微微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将一个很轻、却无比清晰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只有彼此的心跳，如同擂鼓，在安静的房间里共鸣。
这个吻很短暂，一触即分。李曼退开一点，脸上红得快要滴血，但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一丝狡黠和如释重负：“现在，你知道了。”
林枫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所有的理智、谋划、顾虑，都被这个吻烧得干干净净。他再也控制不住，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再是试探，而是确认，是宣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压抑已久的情感的彻底爆发。唇齿交缠，气息交融，带着红酒的微醺和晚餐的余味，美好得令人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李曼靠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踏实。
林枫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李曼，我们这算是什么？战略伙伴升级了？”
李曼在他怀里闷笑：“林总想叫什么？法律顾问兼生活助理？”
“叫女朋友。”林枫收紧手臂，语气不容置疑，“我林枫的女朋友。”
李曼没有反驳，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夜色温柔，万家灯火。屋内，一室静谧，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和心跳声。商场上的腥风血雨暂时远去，此刻，只有最真实的温暖和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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