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失窃的阴霾尚未散去，如同粘稠的沥青，糊在每个建林绿源人的心头。警方立案调查，但进展缓慢，现场留下的线索有限，追查需要时间。而时间，是林枫此刻最耗不起的奢侈品。
周博士将自己关在家里两天，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和严谨的习惯，硬生生将丢失的核心实验数据和关键配方思路，复原了七八成。他眼睛布满血丝，但捧着重新整理出的厚厚笔记找到林枫时，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咬牙切齿的恨意：“重要的框架和结论性数据都在！特别是和‘固源’对接的部分，关键参数我印象很深。但一些原始观测记录、过程数据和边缘性探索思路找不回来了。张昊就算拿到硬盘，短时间内能破解的，也就是这部分边角料，核心的东西，他拿不到！”
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林枫用力握住周博士的手：“博士，辛苦您了！这份笔记，比什么都珍贵！”
“但对方既然敢偷，就一定有用处。”李曼在一旁冷静地提醒，“哪怕只是边角料，如果被歪曲利用，或者在关键时刻抛出，配合舆论，依然能对我们造成困扰，特别是影响‘固源’和江哲的信心。”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待。”林枫眼神锐利，“江哲的最终投资协议，必须在这两天内签掉！资金不到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李曼，协议终版定稿了吗？”
“刚刚发你邮箱，最后两处关于董事会观察员权限和知识产权的细节，按你的意见修改了，江哲那边应该能接受。”李曼道。
“好，我马上看，没问题就签字用印，快递过去。同时，你立刻联系‘固源’的赵总，约时间，我们亲自去省城一趟，当面向他说明实验室失窃情况，并展示我们复原的核心成果。态度要坦诚，姿态要低，但底气要足。”林枫快速决断。
“明白。我建议，带上周博士复原的部分非核心但能体现技术深度的资料，以及我们加强安保和资料管理的具体方案。同时，可以暗示，我们已掌握竞争对手不正当竞争的部分证据，并已报警，正在通过法律途径维权，显示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李曼补充道。
“就这么办！”林枫点头，随即看向陈建国和沈明，“陈总，安防升级和内部整顿必须立刻见成效，我要看到具体的措施和责任人。沈总，客户那边，特别是知道失窃风声的，你要主动沟通，统一口径：公司遭遇商业间谍恶意窃密，但核心技术无损，已报警并加强防范，不影响正常合作和产品质量。态度要坚定，信息要透明，防止谣言扩散。”
众人领命而去。办公室只剩下林枫和李曼。林枫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那厚重的云层就压在头顶。
“江哲的钱一到账，先发工资，稳定军心。然后支付最紧要的供应商欠款，恢复原材料正常供应。剩下的，一部分投入与‘固源’的联合实验室，一部分作为市场应急和诉讼准备金。”林枫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李曼说，“张昊这一手偷窃，虽然阴毒，但也暴露了他的急切和底牌不足。他如果有绝对把握在市场上打垮我们，就不会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这说明，我们的技术路线和市场动作，真的让他感到疼了。”
“所以他的反击也会更疯狂。”李曼将一杯刚泡好的浓茶放在林枫面前，“实验室失窃只是开始。我收到风声，张昊正在接触我们之前接触过、但没谈拢的几家设计院和检测机构，试图游说他们，抵制或提高使用再生骨料的技术门槛。同时，他控制的那几家媒体，也在酝酿新一轮针对‘建筑垃圾回收产品潜在风险’的负面报道，这次可能会引用一些‘专家意见’和‘国外案例’，更具迷惑性。”
林枫端起茶杯，滚烫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舆论战，法律战，技术壁垒战他这是要全方位封杀我们。那我们就见招拆招。李曼，匿名举报张昊关联公司税务问题的事情，可以启动了。另外，关于实验室失窃，虽然警方在查，但我们自己也不能干等着。你通过私人渠道，查一下道上有没有人最近接了‘技术活儿’，特别是和张昊或者他手下有联系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李曼微微蹙眉：“这条路比较灰色，有风险。
“我知道。”林枫喝了一口浓茶，苦涩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但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我们要两条腿走路，明面上的法律途径要走，暗地里的线索也要挖。注意方法，别把自己折进去。”
“我明白。”李曼记下。
正说着，林枫的电脑弹出一封新邮件提示，来自江哲。他心下一紧，点开。邮件很简短：“协议收到，可签。资金将于三个工作日内支付首期款。另，听闻贵司近日不太平，望妥善处理，勿影响后续合作进程。江。”
公事公办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审视。但至少，协议通过了，钱要来了。林枫长长舒了一口气，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
“回复江总，感谢信任，协议今日寄出。公司近期确遭恶意竞争，但核心团队与技术稳定，已有应对方案，必不影响投资价值与回报。”林枫对李曼说。李曼点头，立刻起草回复。
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另一重压力却接踵而至——如何面对“固源”的赵明远。技术合作建立在信任基础上，实验室失窃，无疑是信任的裂痕。
当天下午，林枫带着周博士和李曼，再次驱车前往省城。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周博士反复检查着携带的资料，李曼闭目养神，实则脑中飞速演练着待会儿的沟通策略。林枫则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思考着赵明远可能提出的种种诘难，以及己方的应答底线。
“固源”的会议室里，赵明远听完林枫坦诚的陈述（隐去了匿名证据和具体怀疑对象，只强调商业间谍和已报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带来的技术副总则眉头紧锁，翻看着周博士提供的复原资料。
“林总，坦率说，我很失望。”赵明远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重量，“技术合作，特别是联合研发，保密是生命线。你们在自身安保如此薄弱的情况下就急于推动合作，是否有些草率？”
林枫坐直身体，目光诚恳：“赵总批评得对，这次事件暴露了我们在快速发展过程中的管理短板，我们绝不回避。但正因为重视与贵司的合作，我们才第一时间、毫无保留地向您通报情况。事件发生后，我们已全面升级安防系统，修订保密制度，核心数据实行分权管理和多重加密备份。这次被窃资料，经过评估，主要为过程性数据和部分非核心参数，最关键的技术框架和合作基础并未受损。周博士带领团队，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关键数据的复原，这本身也证明了我们技术团队的扎实和韧性。”
他示意周博士。周博士立刻上前，指着资料中的几个关键图表和数据节点，详细解释了复原的依据和逻辑，并展示了他们为联合实验室设计的全新、更严密的资料管理和保密流程方案。
赵明远的技术副总听得认真，不时提问，周博士一一解答，专业而自信。赵明远的脸色稍霁。
“实验室失窃，是坏事，但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林枫趁热打铁，“它说明，我们选择的方向，触碰到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以至于他们不惜用违法手段来阻挠。这恰恰证明，我们和‘固源’合作探索的这条高性能再生建材之路，前景广阔，也阻力巨大。但越是这样，我们越应该携手并进，用更快的研发速度、更严密的技术保护、更扎实的市场成果，来回应这些挑战。赵总，我恳请您，给我们一个改正和证明的机会。联合实验室的筹备，我们愿意承担更多前期工作和费用。后续合作中，保密条款和违约责任，可以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来设定。”
林枫的态度，从认错到整改，再到展望未来和表达决心，逻辑清晰，姿态到位。李曼在一旁适时补充了法律层面如何强化保密约定和违约追责的具体建议，专业而务实。
赵明远沉默地听着，手指的敲击声停了下来。他看看林枫，又看看周博士，最后目光落在那些复原的资料和崭新的安防方案上。
“周博士的技术功底和敬业精神，我一直是佩服的。”赵明远缓缓开口，“林总的态度，也算诚恳。但是，”他话锋一转，“商业合作，光有态度和技术不够，还需要稳定的环境和抗风险的能力。这次失窃，如果下次是针对我们联合实验室的呢？如果对方继续用更卑劣的手段呢？你们如何保证，不会将风险传递给‘固源’？”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林枫与李曼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曼微微点头。
“赵总，关于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我们已有一定线索，并已启动法律程序。同时，我们也在通过其他途径，对可能的不正当竞争行为进行反制。”林枫的语气变得沉稳而有力，“商场如战场，我们不敢保证绝对没有风险。但我们可以承诺，在任何风险面前，建林绿源都将站在‘固源’的前面，承担我们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因为我们的原因导致联合实验室或‘固源’利益受损，我们愿意接受协议约定的最严厉处罚，并额外做出赔偿。此外，我们愿意在合资公司（如果未来成立）的章程中，设定更有利于保护‘固源’技术利益的条款，甚至可以考虑由‘固源’主导合资公司的技术决策和安全管控。”
这个让步很大，几乎是将技术主导权和一部分风险责任拱手相让，但也最大限度地表达了诚意和共担风险的决心。
赵明远明显动容了。他沉吟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林总，你让我很难办啊。按理说，这个时候我应该更谨慎。但是”他看向周博士手边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图表，“你们对技术的执着，还有这次出事后的应对，让我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联合实验室可以继续推进。但协议条款，尤其是保密、违约和风险隔离部分，必须按照李律师刚才提的，再加上我们法务的意见，重新拟定，达到我的要求。另外，合资公司的事，等联合实验室出初步成果再说。”
峰回路转！林枫心中一块巨石彻底落地，郑重起身：“多谢赵总信任！条款按您的要求来，我们全力配合！绝不让您失望！”
离开“固源”，坐进车里，林枫才感觉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周博士长长舒了口气，瘫在座椅上。李曼也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轻松些的笑容。
“总算又过了一关。”林枫声音有些沙哑。
“但代价不小，我们在未来的合作中会相对被动。”李曼理性地分析。
“被动，也比出局好。”林枫看着窗外省城璀璨的夜景，目光深远，“先活下去，才能谈发展。有了‘固源’的合作和江哲的资金，我们才算真正有了反击的弹药。接下来”他眼神一冷，“该让张昊，也尝尝疼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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