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返回江城的路上，夜色如墨，车灯如刀，切割着沉沉的黑暗。林枫靠在后座，闭着眼，但脑海中各种信息、计划、风险如同高速旋转的齿轮，咬合、碰撞、迸发出危险的火花。江哲苛刻的投资条款是一把悬顶之剑，而匿名“深蓝”送来的致命证据，则是另一把淬了毒的双刃匕首。如何舞动这两件凶器，在绝地中杀出血路，又不伤及自身，是一场在刀尖上行走的致命舞蹈。
副驾驶上的李曼同样沉默，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梳理着刚刚收到的加密材料中的关键信息，眉头微蹙，沉浸在法律风险与战略博弈的推演中。
回到公司，已是凌晨。办公楼里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大部分员工早已下班，只有保安室透出昏黄的光。林枫没有回家，直接进了办公室。李曼紧随其后，顺手关上了门，将一室寂静与外界隔开。
“材料我初步筛了一遍，”李曼将平板电脑放在林枫面前，上面是整理出的要点，“核心是两部分：一是德海建筑近三年的虚假财务报表及关联交易流水，手法专业，隐蔽性较强，但追踪资金最终流向，可以发现多个空壳公司和个人账户，与张德海、张昊的亲属或白手套有关联。二是与银行信贷部负责人王某的几次会面录音，虽然录音环境嘈杂，但关键对话清晰，涉及违规放贷、利益输送，金额巨大。”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林枫，目光锐利如法律条文：“这些证据如果属实，且取证程序合法，足以启动刑事立案侦查，甚至可能涉及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骗取贷款、职务侵占等多个罪名。一旦公开或递交，张德海父子面临的将不仅是商业破产，可能是牢狱之灾。”
林枫盯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对话摘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复仇的快意如毒蛇吐信，诱人而危险。他几乎能想象出张昊父子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画面，那将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式。但理智随即压倒了冲动。
“合法性无法确认，”林枫声音沙哑，“来源匿名，取证手段不明。一旦我们使用，对方反咬我们非法取证、商业诽谤，我们百口莫辩。江城的司法环境你比我清楚。”
李曼点头：“这是最大风险。即便证据最终被采信，漫长的诉讼过程也足以拖垮我们。而且，递刀的人‘深蓝’，意图不明。他能在张昊父子身边埋下如此深的钉子，拿到这种核心机密，能量和心思都深不可测。驱虎吞狼，更要防虎。”
“所以，这些证据，现在不能用，至少不能由我们直接捅出去。”林枫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筹码。我们需要让该知道的人，‘偶然’知道。”
李曼眼中光芒一闪：“你的意思是？”
“匿名举报，但要确保举报材料能递到有决心、且相对独立的人手里。”林枫压低声音，“省纪委？省银保监局？或者更高层级的巡视组？渠道必须绝对安全，不能与我们产生任何关联。甚至，要营造出是张昊内部利益分配不均、或者银行系统内部自查发现的迹象。”
“这需要非常精巧的设计和可靠的内线。”李曼沉吟，“而且， tig 至关重要。必须在我们的资金到位、与‘固源’合作初步落地、内部基本稳住之后，同时，最好是在张昊自以为胜券在握、再次发动致命一击的前夕。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反扑我们。”
“没错。”林枫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睡的城市，只有零星灯火，如同蛰伏的兽眼，“在这之前，我们要忍，要示弱，要让张昊觉得我们已经山穷水尽，只能苟延残喘。江哲的投资，是明修栈道，让我们有喘息之机；匿名证据，是暗度陈仓，准备致命一击。而和‘固源’的合作，则是我们真正的生路和未来。”
他转过身，眼中燃烧着冷静的火焰：“李曼，匿名举报的渠道和具体操作，你来想办法，务必谨慎再谨慎，宁可不用，不可暴露。江哲那边的协议，你抓紧时间起草，条款可以再让一点，但核心底线——公司控制权、技术主导权、以及后续融资的优先认购权——必须守住。另外，立刻准备一份详细的资金使用计划和业绩对赌方案，要扎实，有说服力。明天一早，我们开核心团队会议，统一思想，分配任务。”
“好。”李曼记下要点，随即提醒，“但张昊那边，不会干等着。他一定会趁我们资金链最紧张、与江哲协议未签的空档期，发动更猛烈的攻击。供应链、客户、舆论、甚至人身安全，都需要防范。”
“我知道。”林枫眼神一冷，“供应链，让陈总继续拓展备选渠道，哪怕成本高些，也要保持不断供。客户方面，我亲自去拜访几个最重要的，坦诚沟通，哪怕签不了新单，也要稳住老关系。舆论上，我们继续摆出受害者和奋斗者的姿态，偶尔可以‘无意’透漏一点正在接触战略投资、技术取得突破的利好消息，真真假假，迷惑对方。至于人身安全”他顿了顿，“我会让陈总找几个可靠的安保人员，加强公司和我个人的防护。你自己也要小心。”
李曼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但心中闪过一丝暖意。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林枫，还有一件事。‘深蓝’的身份，我会继续暗中调查，但可能需要借助一些非常规渠道，会有风险。”
林枫走到她面前，深深地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李曼，这件事量力而行。你的安全，比弄清他是谁更重要。我不能再失去”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轻叹，“总之，一切小心。”
李曼迎着他的目光，读懂了他未尽的言语和眼中的担忧，心中微动，轻轻“嗯”了一声：“我有分寸。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硬仗。”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林枫重新坐回椅中，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打开电脑，开始起草明天会议的提纲，以及那份要给江哲看的、关乎生死的资金与业绩计划。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像战鼓，一声声，敲在命运的节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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