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的山夜浸着刺骨的凉,祝金令跟着载着死者尸骨的车队回来,沉他默地坐回警车。
窗外黑得像泼翻的墨,山林深处传来飞禽的尖唳与走兽的低吼,那些声响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像无数双蛰伏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辆孤悬路边的警车。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眉头拧成死结,陷入翻涌的沉思。
项标竟然没回县城?
这个变故像根淬毒的刺,狠狠扎在祝金令心头。
罗鸿有枪,从省城到金坝县,走高速最少四个小时,国道更是漫长得多。那家伙虽脑子不太灵光,但绝对不会走明路——他肯定会绕远路来金坝县。
这样算下来,十三个小时内,罗鸿根本到不了金坝县。可既然横竖都是死路,罗鸿的目的便只剩一个,干净利落,直指申孝辛。
可若申孝辛只是项标推出来挡枪的棋子,那王良辉呢?
截至目前,所有排查过的线索里,连半分能证明项标与王良辉有过交集的痕迹都没有。偏偏今晚,王良辉像凭空冒出来的鬼魅,莫名其妙就落在了马一朋手里祝金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底掠过一丝焦躁,看来只能等明天一早,李明刚传唤马一朋,才能撬开这层裹着血的迷雾了。
项标这一步步棋,下得明目张胆,可他祝金令却偏偏只能眼睁睁看着,连硬接的底气都没有。
这种无力感像冰水般浇遍全身,裹得他喘不过气,指尖狠狠攥紧,指节泛白到发颤。他对着车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喉结滚动,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车厢里低哑回荡,带着压抑的怒火:“项标,我就在这里,有本事就出来你还在等什么呢?”
夜风卷着草木的寒气从车窗缝隙钻进来,祝金令的思绪忽然被拉回多年前——那天他抓项标超载的场景,至今仍清晰得像在昨天。
当时运政的人也在,他本就只负责查超载,各司其职,哪想节外生枝。
运政的人挨个拉着项标车上的乘客盘问,认不认识司机,有没有付车费。那些乘客的回答整齐得诡异,一口咬定是熟人,不存在车费的事,显然是项标提前打足了招呼。
等等祝金令猛地顿住思绪,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却又像被一层浓雾隔着,怎么也抓不真切。他闭了闭眼,试图再往下想,脑海里却一片混沌,只能暂且压下这丝不祥的预感。
山脚下的村落里,项标站在朋友家的院门口,看着载着王菊尸骨的队伍缓缓从门前经过。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他缓缓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项标眼底掠过一丝复杂,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庆幸——他从不知道罗鸿为何要杀王菊,可偏偏是王菊的死,给了他报复祝金令的最好机会。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撞回申孝辛给他打电话的那个晚上。
那天他刚把一车乘客送到铜街,手机就突兀地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申孝辛的名字。接起的瞬间,申孝辛崩溃的哭喊声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项标!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怎么办?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
时至今日,那急促又绝望的求救声,还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盘旋。
项标闭了闭眼,当时他就听出来,申孝辛这话里的恐慌不是装的,这事八成是真的。
他坐在自己车里,语气冰冷得像结了冰:“你现在在哪?杀了谁?报没报警?”事不关己,他本就没打算多管,“赶紧报警自首,别拖着。”
“报警?你想害死我吗!”申孝辛的声音瞬间拔高,满是指责和怒斥,“报了警我就完了!”
项标挑了挑眉,语气里的冷漠更甚:“你杀了人,不报警自首,难不成还想瞒一辈子?”
“是徐立丽!”申孝辛这才想起回答关键问题,声音带着哭腔,急促地说道,“就是罗鸿的女朋友,你知道的!”
徐立丽?
项标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一紧,原本笃定的心思瞬间动摇。他扫了一眼停在路边的几辆黑车,司机们正闲聊着抽烟,没人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
一个念头飞快地在项标脑海里成型,他沉声道:“你在哪?”
“我在三岔河,天生桥这里”
申孝辛的声音虚弱得像要断气。
“等着,我现在从铜街赶过去,”项标打开车门,语气不容置疑,“千万别乱动乱,保持冷静。”
挂了电话,他转身向旁边的司机借了辆私家车,先回了趟家。车库里,他搬出几个满满当当的汽油桶,重重放在后备箱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发动车子时,他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阴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熊凯的事还没彻底过去,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或许这是个一了百了的机会。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疾驰,车灯劈开浓稠的黑暗,路边的树木像鬼魅般飞速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