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发来音乐会邀请是在两周后。
不是音乐厅的正式演出,而是一个小众艺术空间的实验音乐会。
海报上是抽象的几何图形,演出信息只有简单的时间地点,连曲目单都没有。
「敢来吗?」他在微信里问,「可能很先锋,也可能很无聊。」
沈清悦看着那条消息,想了想,回复:「好。」
艺术空间在一个老工厂改造的创意园区里,晚上七点,园区里灯火通明,各种工作室、画廊、咖啡馆都还开着。沈清悦按照导航找到地方,推开一扇厚重的铁门。
里面是个挑高很高的空间,裸露的红砖墙,水泥地面,中间摆了几十把折叠椅,已经坐了不少人。舞台很小,只有一个立式钢琴和几样她叫不出名字的电子设备。
陆远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看见她,招了招手。
“这里。”他把旁边的座位拉开,“给你留的。”
“谢谢。”沈清悦坐下,环顾四周,“这里……很特别。”
“以前是纺织厂的仓库。”陆远说,“后来改成艺术空间,经常办些实验性的演出。观众都是圈内人,氛围比较自由。”
正说着,演出开始了。
没有主持人,没有灯光变化。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走到钢琴前,坐下,开始弹奏。
但弹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曲子”。
钢琴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电子设备发出的电流声、环境录音的片段、还有演奏者偶尔的低声吟唱。投影仪在墙上投出抽象的图像,随着声音变幻。
沈清悦起初不太适应,但很快被这种自由的表达方式吸引了。
她看见旁边的观众有的闭着眼睛沉浸其中,有的在小本子上快速记录,还有的随着节奏轻轻晃动身体。
没有人评价好坏,只是感受。
中场休息时,空间里提供简单的酒水和零食。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讨论刚才的演出。
陆远给沈清悦拿了杯苏打水:“感觉怎么样?”
“很……新鲜。”沈清悦诚实地说,“有些地方听不懂,但挺有意思的。”
“这就够了。”陆远笑了,“艺术不是为了让人‘听懂’,是为了让人‘感受’。”
这话让沈清悦若有所思。
她想起自己的设计。以前她总是考虑市场接受度、客户喜好、流行趋势……但最近,她开始更关注自己想表达什么,想传递什么样的情感和理念。
也许设计也是一样——不是为了让人“看懂”,而是为了让人“感受”。
下半场换了个演奏者,这次是位女艺术家,用古筝和电子设备结合。声音更空灵,更有东方韵味。
沈清悦闭上眼睛,任由声音包裹自己。
她想起小时候学画画,老师总说:“不要想画得像不像,要想画得有没有感觉。”
那时的她不懂,现在好像懂了。
演出结束,掌声很热烈。艺术家出来谢幕,没有鞠躬,只是向大家挥了挥手,就收拾器材离开了。
观众们也陆续散场,没有过多的寒暄,像完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仪式。
走出艺术空间时,已经九点多了。园区里安静下来,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我送你回去?”陆远问。
“不用,我开车了。”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夜晚的风有点大,吹得沈清悦的头发飞扬起来。
“今天谢谢你邀请我。”她说,“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音乐。”
“也谢谢你愿意来。”陆远侧头看她,“很多人一听是实验音乐,就不来了。”
“为什么?”
“觉得难懂,或者……浪费时间。”陆远笑了笑,“但我总觉得,人生需要一些‘浪费时间’的事。比如听一场可能听不懂的音乐会,看一本可能看不明白的书,或者……认识一个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人。”
沈清悦脚步顿了一下。
陆远也停下来,看着她:“沈清悦,我在追你。”
很直接,很坦率。
没有试探,没有暧昧,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清悦愣住了。她看着陆远,月光下,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清澈,没有躲闪。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因为你很特别。”陆远说,“不是因为你的经历,不是因为你的坚强,就是……你本身很特别。你设计的东西,你看世界的角度,你听音乐时的表情……都让我觉得,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沈清悦沉默了很久。
风吹过,带来远处咖啡店的音乐声,很轻,很柔。
“陆学长,”她终于开口,“我现在……可能还没准备好。”
“我知道。”陆远点头,“我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来,先从朋友做起。如果你永远都没准备好,那我们就做一辈子朋友。如果你准备好了……我希望你能第一个想到我。”
这话说得太真诚,太温柔。
沈清悦眼眶有些发热。
经历过欺骗和背叛之后,再听到这样坦荡的真诚,反而让她不知所措。
“我……”她不知道说什么。
“不用现在回答。”陆远笑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让你知道。这样你以后考虑感情的时候,至少知道,有个人在等你。”
他顿了顿,又说:“当然,如果你遇到了更合适的人,我也会祝福你。感情这件事,勉强不来。”
沈清悦看着他,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有感动,有惶恐,有犹豫……还有一点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温暖的渴望。
“谢谢你。”她轻声说。
“不客气。”陆远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走吧,我送你到车那儿。”
两人走到沈清悦的车边。她拉开车门,犹豫了一下,回头说:“陆学长。”
“嗯?”
“……下周我工作室有个新品展示会,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陆远立刻说,“时间地点发我,我一定到。”
沈清悦笑了:“好。”
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后视镜里,陆远还站在路边,朝她挥手。
她也挥了挥手,然后驶出园区。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陆远的话。
「人生需要一些‘浪费时间’的事。」
「你本身很特别。」
「我们可以慢慢来。」
这些话像种子,悄悄落进她心里那片荒芜的土地。
也许不会马上发芽。
但至少,土地知道,春天来过。
回到家里,她照例先给脖子上的水晶翅膀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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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
她轻声说:“宝宝,今天有人跟妈妈说……妈妈很特别。”
“你说……妈妈该相信吗?”
水晶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的光,像在回答。
沈清悦把它贴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然后把它放回衣领里,贴在心口。
那里,心跳平稳而有力。
像在说:别怕。
慢慢来。
时间还长。
路还远。
总会有人,看见你身上的光。
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只是因为——
你是你。
沈清悦。
那个本身就很好,值得被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