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玄门中人？下手狠辣无情？”
万宝楼中，周宇咀嚼林筱口中话音，神色若有所思。
“没错。师叔若要细问，我即刻去唤陈执事来。”林筱一拱手，语气无奈。
周宇闻言颔首，示意他去领人。
林筱见状，当即转身而去。
未几，她带一名面容清矍的鹤发老者入得厅中。
“弟子陈牧，拜见周师叔。”
那老者恭敬抱拳，自报名姓，口中却称师叔。
周宇略微打量。
眼前的老者须发皆白，若以凡人面相品断，约摸在耄耋之年。
其身上气势微弱，面色苍白，一身修为只散发出筑基期的波动，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你是哪一峰的弟子？”周宇随口一问。
“回师叔，弟子是小云峰弟子，早年曾拜在三长老座下。”
陈牧恭敬应答。
周宇闻声心中了然。
小云峰是炼器堂的附属峰头，那位三长老，而今便是炼器堂首座。
陈牧口称“早年”拜在其座下，言外之意就是而今已非是其门徒，不敢再以弟子自居。
这种现在在仙门很是常见。
多是弟子受天资、根骨所限，自觉修行无望，是以主动请出宗门，在外界寻了别的营生。
就如眼前陈牧。
周宇神魂观之，断定他原本应该至少有抱丹中期，乃至后期的修为。
其选择成为万宝楼的供奉执事，或是想赚取更多资源，好在大限来临前，博个逆天改命。
可惜时运不济，反遭此一劫，跌落至筑基境，若无机缘，徒然待死而已。
“说说吧。”
随意端过茶盏，周宇轻轻呼开热气，头也不抬道，“若能讲清来龙去脉，我不会薄待于你。”
“谢师叔慷慨，只是陈某如今残躯一具，还是莫要浪费师叔恩赏了。”
陈牧闻言颓然一笑。
他大略听过周宇的名字，可却并不认为他能救自己。
他自己的伤，他最清楚，早已是万念俱灰。
今番遭那贼人破了神魂，境界跌落，寿数已尽。
而今剩下不过三两时日，加之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有万般赏赐，要来何用？
周宇闻他此言，略微抬眸看他一眼，无声摇头。
他本打算若这人讲得清楚明白，便赏他一粒润养神魂的灵丹，救他性命。
可他竟不要。
如此，他也不好强人所难，那便作罢。
“既如此，那你便讲罢。”
当即，周宇轻搁茶盏，漠然开声。
“是，师叔。弟子那日所见，那伙贼人皆使一手玄阴冥煞之气，恐怕非是我玄门正宗之人，倒像是魔门手段”
陈牧不再耽搁，娓娓道来。
周宇静静听之，心中对事情有了清楚的脉络。
原来，这陈牧此前竟有着抱丹境圆满的修为，常年替万宝楼护送珍奇货物。
日前，他们从柳氏宗族举办的拍卖会上拍下那块千年魂晶，还有大量天材地宝、不少法器。
寻常储物戒空间都不大，他们按例动用飞舟，打算押运折返。
可飞舟刚出篁岭郡地界，便撞入一座鬼气森森的大阵，遭阴风一卷，坠下九天，迷失方向。
陈牧当即意识到遭劫，想要抵抗。
可阵中鬼影森森，对面足足十余名血衣修士，皆戴傩面，身影如鬼魅飘忽，每出手必血光森森，夺人性命。
身周弟子死伤惨重，陈牧发现不对，再想遁逃，却为时已晚。
惊惶之下，他遭那为首的傩面人一记血剑斩中神魂，险些身死。
最终动用了一张压箱底的金丹道符，才惊退那群凶人，险险逃出生天，却跌落境界，命不久矣。
“你说，那为首之人，扬言要灭绝柳氏一族满门？就是他夺了我的魂晶？”
周宇听完，抓住一个细节发问。
“不错。那为首之人虽戴着傩面，佯装哑声，但我观其身形仪态，该是个年轻女子所扮。听其言辞，似与柳氏有深仇大恨，不似作伪。”
陈牧认真作答，极力描绘那女子身姿仪容。
周宇把细节一一记下，心中对事情脉络算是彻底厘清，有了决断。
看来，只能亲自走一遭。
魂晶关乎炼制那件欺天法器的成败，偏生这东西前世自己没有卖给过系统，无法积分兑换。
而今好不容易寻到踪迹，断然不容被人所夺。
正好，最近柳氏筹措资源，变卖得来大把灵石。
那自己此去篁岭郡，不若就顺道卖些丹药与那柳氏。
想必某些人，对增寿灵丹应该很感兴趣，不会吝惜拿天价灵石来换。
念及此，周宇无言一笑，思绪就此落定。
“行了，你下去罢。”
当即，他挥手打发陈牧离去，果真依其所愿，再不提赏赐之事。
陈牧本就未含期待，当即拱手作别，脚步有些踉跄，默然退走。
“欸，陈叔——”
旁边林筱静观完始末，眉间焦急，伸手想唤，却见周宇眉峰一凝，当即吓得住口。
“唉”她抿唇看着陈牧颓然离去的背影，跺脚一叹。
周宇见她神色纠结，略觉有趣，当即扬眉问她：“你叹什么？”
林筱闻言，注视周宇古井无波的双眸，良久，忽而咬牙，郑重一揖。
“周师叔，弟子斗胆，想为陈牧执事求一枚续命灵丹”
她强提底气说完，把头深深埋下，语气忐忑难安。
周宇见她如此，面色浮现些许玩味。
这个林筱，虽只是个外门弟子，倒是比那陈牧机敏得多。
“他自己尚不惜命，何需你来操心？”
周宇不置可否，淡然摆手道，“好了，魂晶之事我已心中有数，你说说双生花吧，有何动静？”
林筱见状心头一黯，后悔忘记提点陈牧一二，告诉他眼前这位的手段能耐。
可惜，悔之晚矣。
她自幼孤苦无依，有幸入灵剑宗外门，谋到了代掌万宝楼这个好差事，其间多仰陈牧照料。
而今竟亲眼看他错过续命机缘，这让她一时心中难安至极。
周宇见她神色变幻，久久无言，当即以指节轻叩桌案，发出“笃”的一声。
林筱霎时回神，急忙歉然道：“师叔勿怪。那双生花确实也有了消息，说起来也巧”
她强敛心绪，面上一笑：“那东西，也在柳氏的拍卖会上出现过，却不卖，连带另外几种极品灵药一起，放出消息说只换千年冰莲。”
“只换千年冰莲？”
周宇神色一动。
柳氏想给自己筹措千年冰莲，却拿自己亟需的双生花作筹码交换。
他一时只觉有些古怪。
不过既然确定了东西所在，他自然也不怕没有办法拿到手中。
当下，他起身告辞道：“行了，事已至此，那这两样东西，我便亲自去寻。”
林筱见他欲走，神色纠结，欲言又止，可终究未敢再纠缠讨要灵药一事。
“弟子，恭送师叔慢走。”她无奈一抱拳，出声拜别。
俄倾，她未闻有人应声，缓缓抬头，却见屋中空空如也，哪还有周宇身影。
“唉，陈叔他”
她黯然一叹，坐上茶案旁，忽而眸光一颤，“这、这是——”
她怔怔望着手边，但见一枚翠色荧荧丹丸，静静安放茶案之上，散发浓郁生机，神光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