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之上,苍松摇曳。
殷桃看着周宇,见他笑意浅淡,却没有开口应承自己,不由心中疑惑。
她今日前来,自然非是心血来潮。
对于周宇、柳尘子师徒之事,她本就多有关注。
本来,对宗门天骄和柳氏嫡女联姻,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甚至乐见其成。
可随着周宇推拒,柳尘子屡番逼迫,这便让她有些不喜。
其后周宇入丹堂,柳尘子又暗中刁难一事,更让她心中不满。
只是碍于柳尘子大长老的身份,她才始终没有直接出手,横加干涉。
可近日,柳尘子突然召回三名外放的白虎堂弟子,说什么考校,还点名周宇。
殷桃哪里看不出,这分明是要借故打压,想逼周宇低头,应下联姻之事。
是以,她今日接到岳阳子暗中传信,得知周宇出关之后,便亲身来到周宇的小院造访,打算替周宇解围。
可眼下她几乎把话说透,只需周宇点头应下“酿酒之约”,她便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出面压下此事。
但周宇却似乎听不明白她意中所指,久久未曾开口。
当即,她柳眉紧皱,当真有些不满道:“周宇,你先前那番说辞,莫非都是信口胡诌,诓骗本宗主不成?”
她轻哼一声,拿那番酒水评鉴之说发难,语声不悦。
周宇却摇头,淡然一笑道:“宗主维护之心,周宇岂敢轻慢?”
“酿酒之事,还请宗主宽心,给我些许时日,定不会让宗主失望。
“至于余事,则不劳宗主费心。”
言及此,他话锋一转,笃然笑道,“对付区区三两狂徒,弟子自问,还算有些把握。”
殷桃闻言,秀眉紧拧,也不再遮掩,再度审视他问:
“那三人手段我也知晓,你少有斗战经验,你而今身为宗门真传,也算我灵剑峰之人,当真不用我出面压下?”
周宇依旧淡然,道:“任他千般手段,我自一力破之。”
听他如此表态,殷桃美目中神光流转,一时神采奕奕。
对眼前的少年,她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
可此刻她发现,自己到底还是看轻了他。
修行一途,便是与天争命,首要最重道心坚定,灵台无垢。
今番接触下来。
她竟从眼前少年身上,依稀看到了往昔师父独抗强敌,守护宗门时的傲然风采。
她虽不知其底气何在,但莫名就心生信服,乃至有几分期待。
当下,她嫣然一笑,颔首许可道:“也罢,那本宗主便看你有何手段,能败那三人。”
言罢她起身,素手轻招,红玉葫芦流光一闪,便挂回她腰间。
周宇看出她打算告辞,起身拱手拜别道:“弟子,恭送宗主。”
殷桃摆手,正要离开,忽而又驻足回眸。
“对了,周宇”
她看着周宇,面色稍稍一寒,冷然叮嘱,“那三人中有一人名唤柳元,我要你全力施为,当众斩下他的头颅。
言罢,她身影化作赤色流光,飘然而去。
“柳元?”
周宇皱眉,坐回云台之上,若有所思。
两世他也不曾听闻这个名字,想来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该是柳氏族人。
不过从殷桃看似随口叮嘱的话音之中,他分明听出了凛然杀机。
恐怕若非是碍于宗主身份,不好以大欺小,她早便亲自出手,将其镇杀。
虽不知那柳元到底如何得罪了殷桃,但周宇倒也不介意将其斩杀。
反正,他本就与柳尘子撕破脸皮。
擂台之上,刀剑无眼,稍有失手,杀得个把人来,谁又能挑出他错?
心思落定,周宇淡然一笑,不再去想此事。
送走殷桃,他便打算按此前安排,梳理今日参悟丹经所得,撰写《玄丹妙术》三卷。
当即,他大袖一挥,桌案上便铺展开一份空白竹简。
现今修行界,多以玉简刻录功法传承,只要修士以神识探入,便能快速阅览。
但那只能记录简单信息,如被强行灌输,无法承载道韵。
周宇要编撰的《玄丹妙术》并非简单功法,而是蕴含丹道至理的传承道典。
是以他效仿上古之法,打算以灵玉竹简为纸张,以自身法力、神识作刻刀,将从上古丹经中领悟而来的道韵镌刻其中,供后代丹堂弟子参悟。
这也算是提前布局,为宗门长远发展铺路。
当下,他就要汇聚神识,开始镌刻胸中所藏丹道感悟。
可下一刻,他一双剑眉骤然拧紧。
当——当——
倏忽之间,悠扬的钟鸣声,响彻云霄。
云台之上,周宇目光闪烁。
这是洞天之外,有人闯入了他的小院,触发了预警禁制。
“竟是她,柳烟儿?”
透过神识,他已窥见洞天之外,自己那方真传弟子小院门口,正有一道万分熟悉的女子身影徘徊。
对她的造访,周宇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稍微惊讶过后,他便大袖一挥,收起铺好的竹简。
“既然来了,那便见见。”
他眼神漠然,神识微动,打出一道接引法诀。
洞天之外,已是暮色四合,月明星稀。
柳烟儿站在周宇的小院门口,看着其中空无一人,秀眉紧蹙。
今日前来,她纠结良久,最终才下定决心,打算放低姿态。
可随着在云海间攀登,临近周宇的小院。
她心中不甘就愈发难平。
盖因她此时仍旧未能筑基,还是一介凡躯。
可周宇所居之地,乃是灵剑峰中,飞云台上,实为万仞险峰。
她乘坐老祖派遣的灵鹤渡过重山,却被禁空法阵压制,只能徒步攀登。
从黄昏到日暮,再到月上中天。
她艰难跋涉于云海之间,受寒风割面,寒露压肩,直走到脚下磨破,步履维艰。
此刻,终于站到周宇的小院门前。
她却发现,自己连门槛都进不去,竟被阵法阻拦在外。
这让她羞恼至极,气到几欲呕血。
周宇岂敢如此待她?
她已触动禁制,她不信周宇看不见自己到来。
可他人呢?!
他为什么没有出门,前来迎接自己?!
莫非,他是刻意想看自己出丑,好当面奚落?!
想到这,柳烟儿眸光一颤。
他想起当日周宇拒绝老祖联姻安排时,自己与他远远对视一眼。
他眼神里的漠然与冷厉,是自己前世千年时光中从未见过的疏离神态。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就像她自己,俯瞰那些讨人厌的蝇虫一般,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果然,他肯定也是重生了。”
莫名的,脑中再次浮起这个念头,柳烟儿身躯猛地摇颤。
那种疏离冷漠,断然不该出现在两个无关之人身上。
此前就有所怀疑的念头变得确信——周宇,他必然也是重生归来,对自己心怀怨恨。
想明此节,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亲自登门。
万一接触中,被周宇猜到自己也是重生者,不顾自己身后老祖,要将自己当场打杀
那怎么办?!
想到这,她脚步下意识后移,就想退走。
可恰在此时,前方的竹栏无风自开,伴随一道淡漠的男子话音:
“怎么?临门不入,莫非待我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