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日一日,慢慢流过。
宋宴每天除了日常的修炼之外,就是指点连世尘修行之事。
而这个少年,也的确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向他请教的机会,甚至在最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将未来许多可以预见的问题都问了一遍,宋宴信守承诺,一一解答。
虚相法身炼化金丹的进度也在稳步推进,速度跟此前预想的差不多。
值得一提的是,在斩杀那位假丹之后的不久,接云崖来过一位儒衫修士,此人也是那散修会的三位假丹修士之一,姓文。
不过此人并不是来找麻烦的,反倒姿态放的极低,言语也极为客气。
先是就段仲行之前的无礼冒犯和独断专行表达了歉意,痛斥此人一系在废城内只手遮天、败坏散修会名声称其行为完全不能代表散修会的态度立场。
而后盛赞宋宴修为高深,气度不凡,斩段仲行实属除害之举。
最后还邀请他空闲时能够移驾废城散修会中楼一叙,言语诚恳。
宋宴见此人不是来动手的,本就兴趣缺缺,对于此人说的话,也不置可否。
散修会的人究竟是如何,这三个假丹修士的立场怎样,他其实根本不在乎。
不过他本就是要进入罗喉渊的,到时顺路去会一会也没问题。
徜若他们想要动手,正好在进去之前再拿这二人磨磨剑道。
就这样,四个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这一日,天还没亮。
废城南部一如往常,混乱不堪,众多拾荒者却已经赶在日出之前就离开了藏身之处,前往外围的废弃区搜寻宝物。
可到了天应大亮的时分,众人却依然感觉天色很暗,抬眸望眼,纷纷目定口呆。
却见南边的接云崖上空一片漆黑,黑云滚滚。
见到这一幕的修士纷纷往那附近赶去。
如此天象,似乎是修士结丹之时,才会有的啊!
是谁?没有人知晓。
可是废城附近,都是灵气贫瘠驳杂之地,怎么会有人选在这种地方凝丹?
正当周遭修士议论纷纷之时,却没有了后续,那黑云倏然散去,天色恢复了正常。
“咦?”
“这是怎么一回事?”
“结丹失败了吗”
虽然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位修士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接云崖半步。
原因也很简单,这番异相结束的时间实在是太快了,多半是某位前辈第一次尝试结丹,以失败告终。面对这样的事,前辈定然是有些神伤甚至恼怒的,此时再去拜见,那真是太没眼力劲了。
废城目前还活着的人里,没有这种人。
接云崖下,宋宴望着面前的虚相法身,若有所思。
就在刚才,虚相法身完成了对金丹的第一次炼化。
只是没有想到,完成炼化,还会出现这样的天地异相。
这可有些棘手,毕竟要想让虚相法身完全掌握这一枚金丹,还需要炼化整整八次。
徜若每一次都要来这么一番异相
不过宋宴心大,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是为了找麻烦而来,也就不再去想了。
怕别炼,炼别怕。
慌什么。
算算时间,自己这虚相法身要不了三四年就能完全掌握这枚金丹,定然是走在自己的前头。这一炼完成,其实对于虚相法身还没有多少益处,最多就是能够放出一缕金丹境的气息威压罢了。没有什么用,但宋宴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连世尘恭躬敬敬站在一旁,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一直都没有露过面的前辈。
方才那异相,看着象是修士结丹失败一般,但不知为何,宋宴前辈的神情很是高兴。
不过这些东西都跟自己无关,四个月的指点早已经结束了,只是不知为何宋宴前辈没有着急离开,一直等到这位黑袍的前辈出关,才打算动身。
说起来,对于修炼上的指点,还因此多饶了自己几日。
这短短四个月,真可谓是受益良多。
“宋前辈,大恩不言谢,我与爷爷的性命都是你救下的。”
连世尘感激行礼,一旁的老人虽然还是有些憔瘁,但眼神清明,同样对着宋宴深深一揖。
“没有必要。”宋宴摆手,取出玉签晃了晃:“只是公平交易而已。”
“道途凶险,好自为之。”
他没有问连世尘爷孙要去哪里,是重回废城,还是另寻他处,那些都跟自己无关。
正如当初所想,四个月已到,二人两清。
连世尘是个聪明人,也明白这一点。宋宴给予的帮助已是雪中送炭,接下来的路,终究要靠他自己走下去。
“好了,咱们后会有期。”
宋宴随意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再管顾这二人,带上虚相法身,朝废城中楼的方向遁去。
“前辈,后会有期!”
中楼所在,跟废城的其他任何局域都完全不一样,它几乎与唐廷的那些正常小城没有什么区别。很难想象,在这样一座在废弃物上堆积出来的城镇,会有这样一片整洁的局域。
不过之前送段仲行尸身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见识过一次,故而也没有多少惊讶的反应。
宋宴和虚相法身没有掩饰身形和样貌,一路走来,自然是引起了许多散修会成员的关注。
故而等他走近,散修会中楼前,早已有两位修士等侯。
其中一人身着藏青道袍,蓄着短须,面容方正。另一人宋宴是见过的,正是那日亲自来接云崖邀请他前来的那位儒衫修士。
这两人便是散修会如今还剩下的两个假丹境。
两人一见宋宴,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迎上前来。
“宋道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蓄须的修士姓方,声音很洪亮:“宋道友风采卓然,当日诛杀段仲行,实乃为我废城除一大害,我等感佩不已!”
宋宴神色平静,只略一拱手:“两位长老客气了。”
可惜,这二人看起来不象是要对自己动手的样子。
“不知这位是?”
两人问起虚相法身。
宋宴自然地回答道:“这是在下的侍剑奴仆狗盛。”
“呃,原来如此。”两人原想打个招呼,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称呼这个听起来有些俗气的名字。他们可不敢真的按照宋宴所说来称呼,毕竟这个黑袍人让他们也有些看不清实力。
此前那些逃回来的修士确实有提及,宋宴的身边还有一个黑袍侍从。
但没人知晓他是什么修为,今日一见,两人心中凛然。
难不成此人是金丹境修士?
文、方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这几日,废城南边不少人瞧见接云崖上有修士结丹失败,看来多半便是此人了。
宋宴也不言语,随着二人一同进入了中楼内部,三人分宾主落座,立刻有低阶修士奉上灵茶。寒喧客套几句后,方长老放下茶杯,正色道:“宋道友,段仲行之事,实乃我会之耻!此人仗着修为实力最高,多年来在废城横行霸道,敲骨吸髓,连我二人也常受其掣肘。”
“道友将其斩除,实令我等心头大快!今日请道友前来,一是当面致歉致谢,二来”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文长老。
文长老接过话头,笑容诚恳:“我等知晓宋道友身怀一丙字古签,想来是要深入罗喉渊探索的。那灵渊深处,煞气更重,凶险莫测,宋道友还需万分小心。”
“我散修会扎根废城多年,对罗喉渊之内的情况、煞气阴气的规避抵御之法,多少有些独到心得。”方长老接口道:“正是!”
“宋道友年纪轻轻便实力超群,未来必有大作为。我等不才,想与宋道友结个善缘。此物,权当是我散修会的一点心意,也算作赔罪之礼,还望宋道友莫要嫌弃。”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玉盒,轻轻推到宋宴面前。
宋宴目光落在玉盒上,并未立刻去接。
盒盖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扳指。
这扳指的材质宋宴没有见过,呈暗沉的玄铁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繁复的纹路。
扳指本身没有什么灵力波动,但其上纹路却给人一种不一般的感觉。
“这东西有什么用么?”宋宴催使灵力,将这扳指从玉盒内牵出,悬浮在面前细细打量着。“此物名唤解煞戒,”文长老解释道:“乃是用罗喉渊内阴煞灵石所制,只需稍加炼化,随身携带,便能对罗喉渊内的煞气阴气,有抵御消解的效果。”
“只需持有此物,便能够免去修士进入其中要时时刻刻都用灵气护身的麻烦。”
文长老补充了一句:“呃不过,此物也只能自动消解地面上的煞气,若是宋道友要到灵渊之下,那还是不够的。”
方长老见状又说道:“除此之外,持此扳指者,便是我散修会的客卿长老。若宋道友在灵渊中遇到我散修会弟子,出示此物,他们必定倾力相助,不敢有丝毫怠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此戒指的妙用和好处说的清清楚楚。
宋宴却始终没有说过话。
听完两人所说,只是点了点头,将戒指收在了手中。
无论是巧立名目,还是真心赔礼,这二人打得什么算盘,宋宴并不在乎。
“倒是个稀罕之物,两位长老如此盛情,宋某却之不恭。”
见宋宴收下扳指,方、文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被掩去。
“能得宋道友为客卿,实乃我会之幸!”方长老抚掌大笑。
一缕灵力涌入,转眼间便将之炼化,戴在了手上。
“既然二位都知晓,那宋某就不多废话了,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进入罗喉渊,还请二位给在下指条明路吧方、文二人一听这话,却是连连摆手:“哎,宋道友,您这话可就折煞我等了。”
“罗喉渊这片,说到底本就是无主之地,只要是筑基境修士,人人都可以进入其中探索机缘,我散修会何德何能,从来不曾、也不敢控制什么出入口。”
二人见宋宴急着要走,也没挽留,一边起身,一边跟他说道。
“宋道友可不要听信一些下修的一面之词,误会了我等。”
“正是,我们几人对罗喉渊的地形和凶险之处稍熟悉些,清理出了几道煞气相对稀薄的路径,让那些炼气期的修士们,也有机会去碰碰运气。”
宋宴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文长老做了个请的手势:“宋道友请随我们来。大唐境内废城是创建在罗喉渊的红山林海禁制外围,有一处相对稳固的入口,宋道友自可通行。”
二人说着,便引宋宴和沉默如影的虚相法身,离开中楼,向废城西南面行去。
沿途所见,建筑越发稀疏破败,周遭渐渐开始有些许红色雾气弥漫。
最终,三人在一处巨大的山坳前停下。
这山坳形似一面残破城墙,其上爬满了苔藓,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一些奇异的斑驳纹路。
山坳中央有个裂口,其间有暗沉灵光闪铄,裂口附近的红色雾气最是浓郁,已经能够感受到其中的阴寒气息。
正是因此,才会让众多炼气修士望而却步。
“宋道友,便是此处了。”
方长老指着那道裂隙,神色郑重:“此地古禁制虽稍弱一些,但穿过其中时仍需运转灵力护体,谨守心神。穿越此裂隙,便是罗喉渊红山林海的范围了。”
“解煞戒在此处便已能发挥些许作用,可助道友更快适应。其馀诸般,以道友修为,当无大碍。”“多谢二位引路。”宋宴拱手,语气平淡。
“宋道友一路顺遂,愿道友在仙墓之中,寻得所求机缘!”文长老笑容可鞠地回礼。
方长老也抱拳道:“保重!”
宋宴不再多言,周身剑气隐现,迈步便向那裂隙走去。
虚相法身紧随其后,黑袍身影没入扭曲光影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那道裂隙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如同水波般荡漾了几下,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看着宋宴和那神秘黑袍人消失的方向,方、文二人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
“你说,霍前辈会如何处置此人?”方长老忽然问道。
“嗬嗬。”儒衫道人闻言笑了笑:“方兄这是忧心霍前辈惜才,到时只是稍加惩戒,便让他出来与我二人一同管理废城?”
“此人这等风姿,还有他的行事做派,进了罗喉渊,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即便霍前辈不出手,他也蹦跳不了多久。”
“至于霍前辈那边,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解煞戒也送到了。到时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和霍前辈的心情了。我们只需静候消息便是。”
方长老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言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