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前堂中来了不少人,襄阳侯坐在上首,尤氏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手边就是方瑶。
宋堇被禁足后,方瑶反倒得了自由身,这三天她过得很是滋润,不过此刻她的表情有些难看。
宋堇和阿青一行人被同时带到,顾连霄看着宋堇默默挺直了背,眼里流出一丝心疼。
她瘦了。
人都到齐,襄阳侯抬手:“把人叫上来。”
药铺掌柜被带到堂屋,他深深作揖,随后便哭天抹泪起来。
“侯爷恕罪,小人那天是被猪油蒙了心!小人说的那些话,都是这个丫鬟教的!就是她!在小人的药铺里买了毒药!”
尤氏怒道:“你为何说谎!”
“是她威胁小人,若不帮她,就把药铺卖毒草的事报官,到时一起坐大牢,小人也是无奈之举啊!”
襄阳侯问:“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给她毒药的时候,铺里的伙计就在边上看着,我已经把他带来了。”
掌柜把伙计喊进屋内,襄阳侯打断掌柜,对伙计说:“你看看这屋里,哪位是去药铺买毒药的人。”
伙计看了一圈,毫不尤豫地指认采月,“是她。”
采月吓得唇色都白了,慌张说道:“奴婢没有啊侯爷,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她忽然想到阿青,连忙说:“侯爷,阿青那日跟着奴婢,他看到奴婢根本没去过城西,阿青可以给奴婢作证!”
“对对对,采月那日去的是城南的市集,根本没去城西。”
阿青连忙说道。
伙计盯着阿青看了两秒,突然说:“我见过他!他那天就跟在这个姑娘后面。还是我提醒的这位姑娘有人跟着她,她出门之后我就见他们二人去了巷子里。”
“你胡说!”
阿青膝行上前,“侯爷,这一定是少夫人买通了来翻案的,小的冤枉啊!”
顾连霄上前一脚见他踹翻,冷声说道:“少夫人这两天一直待在云乐居,我在临院从未见她离开,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她两个侍女也都被关着,如何买通他们翻案!我看就是你们说谎诬陷,还不承认!”
阿青和采月一声不吭。
宋堇看向药铺掌柜,“你可记得,她问你买的什么毒药?”
“那药叫灰蛾毒,剧毒无比,服用后七息之内必亡。”
宋堇转头看向襄阳侯,“请侯爷派人去云乐居,把我房里的膳食和笼子里关着的东西取来。再将府医叫来。”
方瑶的身子狠狠一抖,她蓦地抬头看向宋堇,嘴唇哆嗦。
“按她说的去做。”
不多晌,侍卫就把东西带了过来,膳食是两盘清粥小菜,笼子里关着两只灰皮老鼠,不过老鼠一动不动地瘫在笼子里,嘴角还流出白色的泡沫。
府医到后,宋堇让他检查饭菜,府医用银针刚探了一下,那银针就从头黑到尾。
“剧毒!是剧毒之物!”
府医手一抖,险些把银针掉了。
宋堇指着死老鼠说:“你再看那老鼠。”
府医检查一番,“这老鼠所中之毒,和这饭菜里的毒是一样的。”
宋堇冲上作揖,说道:“昨日晚间,这份饭菜被送来,我知道自己被人诬陷,就留了个心眼,抓了两只老鼠试毒,谁知老鼠刚吃了一口就毒发身亡。”
襄阳侯看着方瑶,眼里怒火滔天。
“将厨房给宋堇做饭的厨子、碰过饭菜的下人以及经手过膳食之人全都抓起来细问!务必问出下手之人!”
方瑶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交椅上,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很快,管事就赶了回来,禀道:“侯爷,已经有人招供,说是表姑娘指使她,将一包粉末倒进少夫人的膳食之中,她只用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这。”
“给他。”襄阳侯指着药铺掌柜。
掌柜接到手里,打开看了一眼便说:“是灰蛾毒,就是她从我这里买的东西!”
一物破空而来,重重砸在方瑶额角上,殷红的血糊住了她一只眼睛,方瑶从交椅上滑坐在地,浑身哆嗦发不出声音。
见状,采月先扛不住了,她哭着爬向宋堇。
“少夫人,少夫人奴婢知错了,这都是表姑娘指使奴婢做的,是她让阿青里应外合诬陷您的,奴婢被派到她身边,奴婢不得不帮她,求少夫人开恩,饶奴婢一条生路。”
阿青见她招了,也只能承认,把锅全都推到方瑶和采月身上。
宋堇踢开采月,对绿绮说:“去报官。”
“是——”
“拦住她!”
襄阳侯一声令下,护院拦住了绿绮的去路。
宋堇看向襄阳侯,襄阳侯神色阴郁,方才砸方瑶的茶盅就是他扔出去的,力道之大,可见他心中怒火多深。
尤氏:“这种事怎么能报官!你是想全苏州百姓都来看我们侯府的笑话吗!”
顾连霄走上前,“阿绵,你先冷静些。此事不能报官。”
“杀人偿命。”宋堇看着方瑶,面无表情道:“她今日有胆子给我下毒,明日就能在侯府其他人的膳食里下毒。”
“不、不……”
方瑶头晕目眩,她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强撑着爬向顾连霄。
“连霄……救我,我只是想杀她,我不敢害爹娘和你的,我下次再不敢了。”
顾连霄厌恶地挥开她的手,方瑶望着空空的掌心,眼里尽是崩溃。
“城北有一处庄子,将她送过去。”襄阳侯对宋堇说:“即便送到官府,她的罪也只能定个杀人未遂,送去庄子上,她任由你处置。”
襄阳侯的底线也就到这里了,侯府这样好面,是绝不可能送方瑶见官的。
宋堇垂眼,默认了襄阳侯的解决方法。
方瑶被拖了出去,口中还在不断喊着顾连霄的名字,可却没能换回他一个馀光。
阿青和采月也被带了下去,二人都是签过卖身契的家奴,可以随意处置,下场可以预见。
事情结束,襄阳侯解了云乐居的封禁,把尤氏拿走的物件全都还了回去。
宋堇养了一天的身子,翌日孤身来到商贸行。
云清见她平安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堇道:“这次多亏你帮我,才让那掌柜改了口。”
“我也就是按你信中说的去和市舶司交涉,卡了他几船药材,他就乖乖改口了。不过我反手就把他卖毒药的事举报上去了,他那药铺昨日就封了,现在正收拾行李要逃出苏州呢。”
正因有云清这个朋友在暗处,宋堇才有恃无恐。
二人来到窗边,宋堇双手合起放在嘴上,口中发出几声动静,片刻后,两只鸽子就停在了窗沿上。
云清拿出鸟食喂它们,笑着说:“这次又多亏它们报信,我才知道你被困住了。”
鸽子亲热地蹭着宋堇和云清的手,她们二人不便见面时,这两只鸽子就是信使。
聊了几句闲天,回到屋内,云清告诉宋堇她又要跟船出海了。
“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多注意安全。切记别和侯府硬碰硬。对了,你和宝亲王商量的怎么样了?他愿意帮你了么?”
“我……还未跟他说我的身份。”
“那你要抓紧了,眼下已经过了年关,再有一个多月顾连霄就要回京受封了。我昨天打听了一下,矿山的事也就到年前,宝亲王还要回京。京都不比苏州,更难见面不说,你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我知道。”
宋堇临走之前想到一件事,“之前你给我拿的调香材料剩的不多了,我觉着还不错,你那儿还有么?”
“我也没了,这次回来再多给你带些。”云清笑着说。
分开后两日,宋堇在码头送走了云清的商船,这一别少则三五月,多则一年。
宋堇回府的路上心中发闷。
她叫绿绮备了马车,抱起小橘,打马朝山庄别院去。
萧驰依旧不在,宋堇把小橘放在屋内烤火,屋外进来一人给宋堇递茶。
“姑娘喝茶。”
宋堇听得清脆的女声,抬起头,微微一怔,“你是……新来的?”
“是,奴婢平日在外伺奉花草,庆伯说只有府里来客,才要我们来这伺候。”
小丫鬟梳着双丫髻,圆圆的脸很有福气的长相,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庆伯跟进来说:“姑娘若觉得不妥,我叫她们走?”
“不用,没有不妥。”
宋堇挺高兴的,之前这别院冷清的很,多些人气才好。
萧驰得到消息从矿上赶回来,刚到院外就听里面传来咯咯笑声。
他没急着进去,站在月门下看了眼。
宋堇和几个丫鬟在院里跳花绳,她抱着氅衣的下摆,在绳子上来回蹦跳,垂在肩上的青丝在空中飘动,她鼻尖和唇瓣都冻得彤红,却眉眼弯弯,笑的格外畅快轻松,小半张脸埋在兔绒围脖里,像只兔子一样灵动乖巧。
萧驰不知看了多久,直到一个丫鬟看见了他,惊呼:“王爷——”
宋堇停下朝他看来,抬眸那一眼,春花都开了。
萧驰不觉间屏住了呼吸,精灵踩着雪朝他走来,笑起来时万物失色,世界都安静下来,耳边唯剩她的声音。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