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霄踏入常香园时,方瑶正坐在窗前垂泪,见他来了,眼中瞬间迸发出希冀的光芒。
“连霄……”
“有事说事。”顾连霄语气不耐,看她的眼神已无往日温柔。
方瑶心中一凉,强忍着酸楚,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我听说玉哥儿他、他病了,发热说胡话,一直喊着爹爹……你不让我去看他,那你能不能去看看?”
顾连霄皱眉:“病了就请府医,我去有什么用。”
“连霄!”方瑶声音颤斗,“玉哥儿也是你的儿子啊!你如今眼里当真只有宋堇,连亲生骨肉都不顾了吗?听说玉哥儿他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你就真这么狠心?”
顾连霄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中烦躁更甚。
这些时日他冷着方瑶,一是为做给宋堇看,二也是因顾玉璋宴席闹出的丑事,让他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
“我晚些时候过去。”他终究松了口,转身欲走。
方瑶却从背后抱住他,声音凄切:“连霄,你别走……我知道你怨我,怨玉哥儿不懂事,可我们母子在侯府举目无亲,只能依靠你了。你若再不管我们,我们、我们还不如死了算了……”
顾连霄身体一僵。
方瑶的哭泣,怀中温软的触感,还有那五年蒙州相伴的回忆,终是让他冷硬的心裂开一道缝隙。
他转过身,看着方瑶苍白的脸,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
“瑶儿,你别多想。玉哥儿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管他。”
“那宋堇呢?”方瑶仰起脸,眼中含泪,“你要为了她,不要我们了吗?”
顾连霄沉默。
方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太了解顾连霄了,他的沉默,往往意味着动摇。
不能再等了。
她踮起脚,吻上顾连霄的唇,手滑进他的衣襟。
“连霄……要我……”
顾连霄呼吸一滞,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该推开,可身体却先一步回应。
他反手扣住方瑶的腰,将她按在窗边的软榻上,动作带着泄愤般的粗暴。
方瑶忍着疼,迎合著他,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
…
云乐居内,绿绮突然从外间快步进来。
“夫人,魏妈妈来了。”
魏妈妈走进屋,给宋堇行了个礼。
“夫人,世子今日去了表姑娘房里,待了快一个时辰,里头……动静不小。世子走了以后,表姑娘身边的丫鬟偷偷出府,往城西的方向去了,鬼鬼祟祟的。”
城西?
宋堇蹙眉。
城西鱼龙混杂,多的是三教九流之地,方瑶的丫鬟去那里做什么?
“跟上了吗?”
“我让看门的阿青悄悄跟去了,我怕她干的不是什么好事,这才急忙给少夫人报信。”
宋堇心下微动。
方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顾连霄冷落她这些时日,她不可能毫无动作。
方瑶看向绿绮,“你这几日多留意常香园的动静,尤其是方瑶和她身边人出入,见了谁,去了哪儿。”
“是。”
两日后,绿绮带回消息。
“夫人,跟到了!那丫鬟去城西一处偏僻的药铺,买了些东西。我等那丫鬟走后,假装买家去套话,那掌柜起先不肯说,后来舍不得银钱,才把那丫鬟买的药给我,我上别的药铺一问,那竟然是害人的东西!”
宋堇眼神一凛:“具体是什么?”
“是慢性的毒药,掺在饮食里,日积月累,能让人身体虚弱,缠绵病榻,最后看着象是病逝,不易察觉。”
绿绮声音发颤,“我怕打草惊蛇,没敢多问,赶紧回来了。”
慢性毒药。
方瑶想害谁?
宋堇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
但如今她被变相禁足,云乐居的饮食都是从大厨房统一送来,方瑶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顾老太太?尤氏?还是……顾连霄?
不,即便她想同归于尽也得考虑顾玉璋。
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襄阳侯。
若是襄阳侯病逝,顾连霄便能提前承袭爵位,他耳根子软,没了襄阳侯在上压着,方瑶说不定真能翻身。
宋堇站起身,直奔书房。
襄阳侯听完宋堇的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说方瑶买了慢性毒药,意图谋害本侯?”
“是。绿绮亲耳所闻,药铺掌柜也承认了。”宋堇冷静道,“儿媳不敢妄加揣测,但此事关乎侯爷安危,不能不报。”
襄阳侯在书房内踱了几步,忽然冷笑:“好,好一个方瑶!竟敢生出这等歹心!”
他看向宋堇:“此事先不要声张,本侯自有主张。”
“侯爷打算如何?”
襄阳侯眼中闪过狠厉:“既然她买了药,总要用的。本侯就给她这个机会,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只是襄阳侯突然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府医来看过,开了几帖药。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知第三日,襄阳侯服完药后不久,忽然呕血昏迷,府中顿时大乱。
顾连霄和尤氏闻讯赶来时,襄阳侯已被抬到床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
顾连霄瞳孔骤缩,扑到床边,“父亲!”
尤氏哭喊:“快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
府医战战兢兢上前诊脉,半晌,脸色发白地跪下:“侯爷、侯爷这征状……象是中毒!”
“中毒!”尤氏尖叫,“谁?谁这么大胆!”
管家拎着一个丫鬟进屋,撇到地上,“夫人,这几日给侯爷煎药的就是她!”
丫鬟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是少夫人!是少夫人让奴婢在药里加东西的!少夫人说那是补药,能让侯爷更快康复,奴婢不知道那是毒药啊!”
宋堇一怔。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
尤氏当即炸了,上前挥起了巴掌,“是你这贱妇!”
她的骼膊在半空被截下,尤氏看去,瞪圆了眼,“连霄你做什么!”
“只凭这丫鬟一句话,不足以证明是宋堇。”
顾连霄挡在宋堇面前,眼里还带着红,面容却冷硬。
“除了她还能是谁!”
尤氏还记得宋堇曾在饭桌上公然威胁过襄阳侯。
她磨牙切齿:“上次的事,她一直怀恨在心!加之这几日她宋家的生意被侯爷卡着,她就起了报复之心!顾连霄,你还护着她!现在躺在床上的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面对尤氏的指责,顾连霄浑身僵直,孝道和对宋堇的信任在内心拉扯。
尤氏把丫鬟拖到宋堇面前,厉声说道:“她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丫鬟哭道:“奴婢曾经是少夫人房里伺候的。前几天少夫人偷偷找到奴婢,给了奴婢这个,让奴婢帮着往侯爷治风寒的药里放一些补品,少夫人不让奴婢说,想等侯爷好了,拿这事儿讨好世子。”
丫鬟从怀里掏出一个发簪。
这簪子宋堇从前很喜欢,带了很多次,府里的人都有印象。
顾连霄盯着丫鬟看了两眼,也记起来曾在云乐居见过她。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宋堇。
“……真的是你?”
宋堇不理会他,越过屏风,宋堇对里间说道:“真凶是谁,侯爷心知肚明。”
尤氏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下一刻,襄阳侯便从里间走了出来,他步伐稳健,双目清明,哪里还有方才病恹恹的样子。
“父亲……”
“侯爷!您没事了!”尤氏喜极而泣。
襄阳侯在正中的交椅上坐下,说道:“去把方瑶带过来。”
很快,方瑶便被带来,她一脸迷茫地行礼,“侯爷,您寻我?”
砰!
襄阳侯猛地拍桌,惊飞了屋外的鸟雀,也吓得方瑶跪了下来。
“还敢装傻!你指使此人用慢性毒药毒杀本侯!如今她已经招了,你还要垂死挣扎吗!”
“什么毒药?”方瑶大骇,她看着一边的丫鬟,惊慌道:“我根本就不认得她!”
“你还敢狡辩!”绿绮耐不住性子说道:“我亲眼看见她出入常香园你的住处,毒药也是她从城西的药铺买来的,药铺掌柜都认得她!那掌柜都承认了!”
“胡说八道!”
方瑶一脸怨愤,她环顾一圈,倔强道:“没做的事我是绝不会承认的。即便是当面对峙我也不怕!”
丫鬟紧跟着说:“侯爷,奴婢从未去过什么药铺啊!那补药是少夫人亲手给奴婢的。”
绿绮:“你——”
“够了。”
襄阳侯沉声叫停了几人。
他的视线在宋堇和方瑶身上来回,带着浓浓的审视,最后看向管家:“去把那药铺掌柜带来。”
等侯期间,宋堇心事沉重地捻着指腹,瞟着满脸委屈的方瑶,心下有股不安在蔓延。
一刻钟的时间渐渐过去,管事的声音打破了煎熬。
“侯爷!人带来了!”
药铺掌柜战战兢兢地行礼,襄阳侯问:“你几天前是不是卖过一副毒药,给这个女子?”
掌柜寻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摇摇头,“小人从未见过她啊。”
宋堇的心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