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堇回到云乐居不久,顾连霄就来了。
他按着宋堇的肩,紧张地上下打量,“你受伤了没?明觉法师被人掳走,那贼人没拿你如何吧?”
“我根本没见到贼人。”宋堇将他推开,“母亲没告诉你吗?”
顾连霄沉默,脑中想起尤氏跟他说的话。
“那贼人掳走明觉法师是为了财,宋堇长得那么好看,那贼人能什么都没做吗?我今日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她那衣裳肯定换过,领口的折痕不对劲!连霄,你可不能做了这个王八,你得好好查一查她!”
顾连霄原本是不把尤氏的话放在心上的,可他看着宋堇,嗓子里却总像噎着什么,上不去下不来。
万一呢?万一有呢?如果宋堇真受了侮辱,他一定要报官抓到那贼人碎尸万段!
宋堇看顾连霄的表情不对劲,心中不安。
他抬手伸向宋堇的领口,宋堇一震,立即挣扎起来。
“你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事已至此,他口中说的仍冠冕堂皇。
宋堇挣扎的厉害,顾连霄几次失手,表情狰狞起来,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恼火吼道:“你是不是被人奸了!”
宋堇气得几欲呕血,顾连霄宁可先检查她的贞洁也不去催促官府缉拿贼人,在他心中宋堇是否被欺负不重要,他的人被人碰了对他而言更重要。
怎么会有如此恶心的人。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顾连霄被人抓住后领,狠狠推了出去。
他重重撞在门框上,后脑钝痛,顾连霄捂着脑袋看去:“你是谁!”
绿绮冲上前将宋堇扶起,琥珀挡在二人面前,冷着脸说:“奴婢是夫人的侍女琥珀。奴婢奉命保护夫人,夫人不想见世子,请世子移步。”
竟然是个女人,顾连霄想起方才那力道,大的和他不相上下。
突然冒出这么个‘侍女’,顾连霄很快反应过来,嘴角笑容讥讽。
“宋堇你什么意思?你特意买了这么个人,就为了防我?你当自己是什么,我还能强了你不成。”
宋堇背对着他一言不发,顾连霄脸上火辣辣的,他自诩正人君子,他正大光明地挽回他的妻子,宋堇却把他当成洪水猛兽,顾连霄的自尊不容许他再忍耐。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好好好,你既然这样瞧不上我,瞧不上你这世子夫人的身份,我就成全你,我让你知道,没了我,没了你这少夫人的名头,你宋堇什么都不是!”
顾连霄愤然离去,琥珀撇了撇嘴,轻啐一口:“什么东西,还大户人家的公子,连乡下汉子都不如。”
绿绮:“夫人别把世子的话当真,夫人会做买卖,会认字还会写字,外头不少女子都羡慕得很呢。就算不做这个世子夫人,姑娘也能活得很好。”
宋堇看着琥珀和绿绮,心中熨帖,“谢谢你们。”
绿绮将她扶进里间,半跪下身给她捏腿,担忧道:“世子的话不知是何意思。”
顾连霄不肯放宋堇离府,宋堇寄人篱下,他的确有不少办法能让宋堇不好过。
宋堇神色平静,“不管他。”
随他怎样,见招拆招即可。
下午,尤氏身边的陈妈妈带来几个婆子,把云乐居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宋堇房里的花瓶摆件,翡翠屏风,全被抬走,对牌帐簿交了上去,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带走了许多,只给宋堇扔了几个老弱。
陈妈妈站在她床前笑着说:“世子吩咐了,少夫人不懂事,让您好好地反省。从今往后您既不用去荣安堂请安,也不用管公中的事务。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放您出去。”
说罢,她招呼着其他人离开。
走时还撤下了宋堇院门前的两个灯笼。
天已经黑了,从外边看,宋堇的院子空旷又寂聊。
…
…
三日后清晨,城门将交班后例行巡查,开城门放赶早集的百姓进城。正好好的登记,排在后面的女子无意间抬头,尖叫声响彻云霄。
“有死人啊——”
苏州知府正吃着饭被喊了过来,城门前已经戒严,捕快将看热闹的人群隔开,空地上的尸体盖着白布。
知府上前叫人把白布掀开,看了一眼,他飞奔到一边的树丛,把刚才吃的饭吐了个干净。
“这、这是何人所为!”知府心跳飞快,他在苏州做了十几年的官,第一回见死得这么惨的。
方才仵作验尸,刚破开肚子,就发现他体内全是蛇,仵作说他体内的脏器全都被蛇啃烂了,浑身上下就是一个空壳,蛇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从他口鼻及其他洞眼生生挤进去的,蛇在吃完他脏器之前,他一直活着。
想想那种痛苦,知府低头又吐了。
师爷在旁说道:“定是江湖上的杀手,寻常人杀人,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死者可确认了?”
“脸都被啃烂了,看不出样貌,可此人是光头,象是出家人。”
“出家人?”知府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最近失踪的出家人,那不就是疑似被劫财,被贼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的明觉法师吗?
“大人!”这时,捕快飞奔过来,将一物递来,“从死者身上搜出了这个。”
知府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那是远航寺的僧牌!
知府查看了现场,就让人先把尸体抬回了衙门。
派人去远航寺报了信,住持带了几个僧人前来认尸,几个人看完后大吐了一番,住持挺着半条命说:“是,是明觉,身形像,那僧牌,也是他的。”
小僧哭得哀痛:“是谁杀了明觉师叔!还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师爷说:“你们放心,衙门必会悬赏找出杀手。”
送走远航寺的僧人,师爷回到知府书房。
知府在房中来回转圈,说道:“一定要在三日内查明真相,找出杀手下落。明觉与皇室宗亲关系密切,似乎曾与大长公主有所交往,若公主知道,问罪于我,我这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大人不好了!”
衙役跑进书房,气喘吁吁说:“不知谁泄露了消息,现在苏州府上下都知道死的人是明觉法师,信众已经闹起来,聚集在衙门外,嚷嚷着要您破案呢!”
“啊?”知府摔坐下来,哭道:“天要亡我!”
突然,一根箭破窗而来,钉在了知府书房的柱子上,师爷忙上前护住知府,大喊着让人去抓刺客。
可等大批捕快和衙役赶来,射箭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知府上前拔下箭,那箭身上绑着东西,取下一看,知府表情瞬间变了。
云乐居里,绿绮风一般跑过院子,来到房中,“夫人!出、出大事了——”
宋堇打帘出来,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下,说:“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琥珀闻讯赶来,绿绮喘匀了气。
“今早上,那个妖僧明觉,被人发现尸体吊在城墙上!死的可惨了!浑身都被蛇吃空,人样都看不出了!”
宋堇听着骇然,又觉得爽快,攥紧手问道:“然后呢?”
“他那些信众围在知府衙门前,一定要知府大人破案找到凶手。晌午的时候,知府大人带兵去了远航寺,您猜找到了什么——”绿绮卖了个关子,深吸一口气,“找到了那妖僧许多罪证!他在苏州府这三年,把信众捐给远航寺的香火钱全都花了!足有几十万两白银!还有哄骗信众一甘恶事,现在苏州府都炸锅了!”
绿绮刚说完,前院就来人请宋堇过去。
前院里,尤氏正捶胸顿足,恨不得把明觉鞭尸。
“那个混帐,骗了我十来万两银子做法事,前两日刚骗我一万两,他竟然是个骗子!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啊——”
宋堇走到门口,听到这哭嚎忍不住低头偷笑。
尤氏和顾老太太都是明觉的忠实信徒,发生了这种事,她们自然是最崩溃的那一批。
宋堇走进屋,淡淡福了福身子。
“祖母请我有何事?”
顾老太太神情疲惫,“明觉法师的事,你可都听说了?”
“已经听说了。他并非活佛,而是个骗子。”
“……衙门派人传话,让你明日去记个口供。”
“知道了。”
尤氏起身说:“你别忘了问问知府大人,他骗来的那些银子能不能还给我们。”
“好。”宋堇应了一声。
尤氏哭得伤心,宋堇没坐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身后脚步声和她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宋堇主动停下脚步,那人很快追了上来。
“阿绵,那天……是我误会你了。”
顾连霄哑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