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的到来,并未能改变朱厚照昏迷的现状。陈瑜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尽快将陛下送回京城,集中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他以“陛下需回京静养,统筹全局”为由,安排最可靠的腾骧四卫和厂卫精锐,伪装成商队,连夜将依旧昏迷的朱厚照秘密护送回京。
紫禁城,乾清宫。
龙榻之上,朱厚照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沉睡。宫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张太后闻讯赶来,看到爱子如此模样,当场便晕厥过去,醒来后便是终日以泪洗面,守在榻前,握着朱厚照的手,一遍遍呼唤着他的乳名。
太医院的院使、院判及所有顶尖太医,都被紧急召入宫中,轮流为皇帝诊脉。他们一个个屏息凝神,手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眉头却越皱越紧。脉象沉细无力,时断时续,乃是元气大伤、邪毒内陷之危兆。可究其根源,外伤感染已被那奇异的“青霉素”控制,高热也稍退,为何人就是不醒?
太医们聚在一起商议,引经据典,争论不休。有的说是“惊厥入心,痰迷心窍”,提议用安神开窍的猛药;有的则认为是“气血两亏,元神涣散”,主张用大补元气之方。然而,每当要确定方剂时,看着龙榻上那年轻而苍白的脸,想到他皇帝的身份,所有的勇气便都化为了谨慎和恐惧。
“此药药性猛烈,若……若有不测,我等皆是人头落地啊!”
“陛下万金之躯,岂能用虎狼之药?当以温和调养为主……”
“可是……如此拖延下去,恐误了最佳时机啊!”
争论来争论去,最终开出的方子,无一不是四平八稳、药性温和的滋补之剂,对于唤醒昏迷,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不是没有本事,而是肩膀上扛着的压力太大,生怕用错了药,承担不起那诛九族的后果。这种明哲保身的心态,在太医院这种地方,尤为普遍。
陈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靠这些太医,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与此同时,大明皇家商会的力量也被全力发动起来,悬赏万金,遍寻天下名医。各地的名医、隐士、甚至游方郎中,只要稍有名气,都被以各种方式“请”到了京城。然而,这些人面对皇帝的病症,表现更是各异。
有些确是医术高超,仔细诊察后,摇头叹息,坦言自己无能为力,此症已非药石所能及。
有些则心怀恐惧,诊脉时手都在发抖,胡乱开些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方子,便匆匆离去,生怕惹上麻烦。
更有甚者,想借此机会攀附权贵,夸下海口,用了些稀奇古怪的偏方,结果不仅无效,反而险些让朱厚照的情况恶化,被盛怒的刘瑾直接拖出去下了诏狱。
希望,在一次次的诊断和尝试中,如同风中的残烛,一点点变得微弱。乾清宫内,绝望的气氛越来越浓。张太后的眼泪几乎流干,刘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脾气愈发暴躁。朝堂之上,虽然因为李东阳的强力压制和“陛下静养”的官方说法尚未大乱,但那平静的水面之下,已是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望、串联,只待那最终的消息传来。
陈瑜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常规的方法已经全部失效,他必须行非常之法!一个尘封在他记忆深处,源自穿越前那个世界古老传承,又在此世因缘际会曾施展过一次的秘术——祝由术,浮上了他的心头。
夜色深沉,乾清宫东暖阁内,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陈瑜跪在张太后面前,神色肃穆,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太后娘娘,”陈瑜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清晰,“太医束手,名医无策,陛下昏迷至今,龙体日渐虚弱,若再无法唤醒,恐……恐有性命之虞,国本动摇!”
张太后形容憔悴,双眼红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强忍着泪水,声音沙哑:“哀家知道……可是……连你都没有办法了吗?怀瑾,陛下待你如兄如友,你可一定要救他啊!”
“臣,有一法,或可一试。”陈瑜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张太后悲戚而期待的眼神,“此法名为‘祝由术’,乃上古轩辕所传,可沟通天地,调动生机,于魂魄离体、心神蒙蔽之症,或有奇效。”
“祝由术?”张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茫然。这个词对她而言,过于陌生和玄奇。
陈瑜继续道:“此法非同寻常医道,涉及魂魄之秘,施术者需耗损极大心力,甚至……折损寿元。且过程凶险,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唤醒陛下,施术者自身亦可能遭反噬,神魂俱伤。”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臣不敢隐瞒太后。此法臣早年曾机缘巧合习得,弘治十四年,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陛下,曾因小人作祟,胡话不止,太医亦束手,便是臣以此术,侥幸将殿下唤醒。”
张太后猛地想了起来!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当时厚照顽劣,偷偷骑马摔伤,昏迷不醒,太医院都慌了神,正是当时还是白身的陈瑜,用的便是这劳什子祝由术,将皇儿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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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投下了一缕微光。张太后看着陈瑜,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看到希望的激动,有对陈瑜的感激,更有对这玄奇之术的敬畏和担忧。
“折损寿元……怀瑾,你……”张太后声音哽咽。她深知陈瑜对大明、对皇帝的重要性,若因此术而……她于心何忍?
陈瑜叩首,语气斩钉截铁:“太后!陛下安危,系于社稷!臣个人寿数,与江山稳固、陛下龙体相比,微不足道!若能救醒陛下,臣万死不辞!请太后允准!”
他看着张太后犹豫不决的脸,再次加重了筹码:“太后,陛下至今无嗣,若有不测,藩王入继,朝局必然动荡!陛下登基以来,整顿吏治、革新军政、发展商贸,虽时日尚短,然已初见成效,大明正蒸蒸日上!若因此中断,非但前功尽弃,那些被触动的势力必将反扑清算!届时,非但臣与家人难逃一死,恐连太后与陛下母族,亦难保全!为大明计,为陛下计,亦为太后自身计,请太后决断!”
陈瑜的话,如同重锤,敲碎了张太后最后的犹豫。她想起了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藩王,想起了那些对皇帝新政阳奉阴违、暗中咒骂的官员……是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照儿真的醒不过来,他们母子的下场,恐怕比陈瑜描述的还要凄惨!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她上前一步,亲手扶起陈瑜,声音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好!怀瑾!哀家准了!一切……就拜托你了!需要准备什么,宫中一切资源,任你调动!无论成败……哀家……和大明,都感念你的恩德!”
“臣,领旨!”陈瑜郑重一拜。
接下来的三天,陈瑜闭门不出,斋戒沐浴,静心凝神。他需要调整到最佳状态,以应对那凶险无比的祝由之术。同时,他开出了一张清单,上面是一些看似寻常却又有些奇特的东西:七盏巨大的青铜油灯、上等的朱砂、特制的符纸、以及几种具有安神定魄效用的草药。
一切准备就绪。陈瑜选定了了一个月朗星稀、北斗七星清晰可见的夜晚,在乾清宫一间早已清理出来的静室内,开始布置。
静室中央,安置着昏迷的朱厚照。四周,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着七盏巨大的青铜灯,灯油是特制的,混合了某些药材。灯盏之间,以朱砂绘满了繁复而古老的符文,构成一个玄奥的阵图。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灯油的奇异香味。
陈瑜沐浴更衣,身穿一袭素白的长袍,长发披散,神情肃穆,如同古之祭司。张太后、刘瑾、孙妙仪、刘贞儿等人,皆在外间焦急等候,只能透过门缝,看到里面摇曳的灯火和陈瑜模糊的身影。
子时正刻,陈瑜立于阵眼之处,手掐印诀,口中开始吟诵古老而晦涩的咒文。他的声音起初低沉,继而变得空灵悠远,仿佛不是发自喉间,而是来自灵魂深处。随着他的吟诵,那七盏青铜灯仿佛被无形之力引动,灯焰“噗”地一声,骤然变成了幽蓝色,并且无风自动,缓缓摇曳起来!
与此同时,静室之内,凭空生出了一股微风,环绕着中央的朱厚照盘旋。那绘于地面的朱砂符文,在幽蓝灯火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微弱的光芒。
陈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的眼神却越发锐利和专注。他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在虚空中勾勒着复杂的符号,每一个符号成型,都仿佛抽走了他一部分生命力。他在施展的,正是祝由术中最为凶险、也最为逆天的秘法——七星续命!
此法乃是向北斗星君借取生机,强行维系将散之魂魄,逆天改命!施术者需以自身寿元为引,承受巨大的因果反噬!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间的孙妙仪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了肉里犹不自知。刘贞儿更是紧张得浑身发抖,默默祈祷。刘瑾则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静室内,陈瑜的吟诵声越来越急促,七盏灯的幽蓝火焰跳动得也越来越剧烈。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灵魂仿佛被置于烈焰上炙烤,剧痛难当。但他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在朱厚照身上,将最后的力量,通过那无形的纽带,灌注过去!
“以我之寿,续尔之命!北斗星君,听吾号令!魂兮……归来!”陈瑜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一声如同来自洪荒的呐喊!
“轰!”
七盏青铜灯的幽蓝火焰猛地窜起丈高,随即又骤然熄灭!静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落。
外间众人心头一紧,正要冲进去。
片刻之后,一点微弱的烛光亮起。只见陈瑜踉跄着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他原本乌黑浓密的两鬓,竟在刹那间变得一片雪白!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皱纹深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整个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龙榻。
而龙榻之上,朱厚照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