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监管部门宣布成立专项调查组,进驻蓝海资本及相关公司。王振华被带走调查的消息,登上了财经版头条。
第三天,星辉娱乐宣布与蓝海解除所有合作,并公布了蓝海操控舆论的数据证据。
第四天,晚云工坊的资金账户解冻,证监会撤销调查,并公开道歉。
第五天,夏知微接到通知——她父亲的案子,正式启动再审程序。
胜利来得太快,像一场梦。但夏知微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蓝海倒下了,但还会有绿海、红海。资本不会消失,只会换张面孔。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醉了。秦朗举着酒杯说:“好莱坞那边又来联系我了,说《算法末世》的项目可以继续,而且不需要删改任何内容。”
“你答应了?”夏知微问。
“还没。”秦朗看着她,“我在想,也许我们不该总想着去别人的地盘战斗。我们应该在这里,建自己的地盘。”
陆云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我父亲提议,把晚云工坊升级成‘创作者联盟’——联合所有独立的制片公司、导演、编剧,建立资源共享、风险共担的合作机制。对抗资本,最好的方式不是单打独斗,是抱团取暖。”
夏知微看着这些战友,眼眶发热。她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但一群人才能走得很远。”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而在这个小小的工坊里,一群不愿跪下的人,正在点亮更多的灯。
《风暴眼》的片尾字幕,夏知微写了一句话:“黑暗不会消失,但只要还有人在点火,就总有光。”
光很微弱,但足够了。足够照亮前路,足够让后来者,不迷路。
蓝海资本倒台后的第三个月,行业进入了微妙的“休渔期”。
表面上,一切都在好转。监管部门持续公布调查进展,几家曾经依附蓝海的公司急忙切割关系,晚云工坊的“创作者联盟”吸引了三十多家独立制片机构加入,陆云每天要开五个会。
但水面之下,暗礁已经开始显露。
第一个信号来自国际纪录片节。夏知微凭借《风暴眼》入围了“金眼睛奖”主竞赛单元,这是亚洲纪录片导演很少能踏足的顶级殿堂。入围邮件发来时,整个工坊都沸腾了。
“夏导,这下真成国际导演了!”剪辑师老李激动得手舞足蹈。
夏知微盯着邮件,却皱起了眉头。通知函里有一行小字:“请确保影片内容符合所在国家法律法规及国际共识。”
“这是什么意思?”秦朗凑过来看。
“意思是,他们担心这片子‘太敏感’。”夏知微苦笑,“怕领奖台上说出不该说的话。”
果然,两天后,组委会的“沟通顾问”打来电话。对方是个华裔,叫陈威廉,说话彬彬有礼但滴水不漏:
“夏导,恭喜入围。组委会非常欣赏《风暴眼》的艺术价值和社会意义。但在正式颁奖前,我们需要就一些细节进行沟通——主要是影片中涉及具体企业和个人的部分,是否需要做技术处理?”
“技术处理指什么?”
“比如模糊一些面孔,修改一些称谓,或者删减某些可能引起争议的段落。”陈威廉顿了顿,“您知道,电影节希望聚焦艺术本身,而不是成为政治或商业争议的舞台。”
夏知微握紧手机:“如果我不愿意删改呢?”
“那可能会影响评奖结果。”陈威廉说得委婉,“当然,艺术完整性很重要,但有时候,适度的调整是为了让作品被更多人看到。”
挂了电话,夏知微在剪辑室坐了很久。窗外,工坊院子里,新加入联盟的几个年轻导演正在讨论项目,笑声传进来,听起来充满希望。
可她觉得冷。《风暴眼》能拍出来、能播出、能引起关注,是因为抓住了蓝海倒台的窗口期。现在窗口正在关闭,新的规则正在建立。
第二个信号更隐晦,但更危险。
秦朗的好莱坞项目《算法末世》重新启动后,美方派来了新的制片人——一个叫凯瑟琳·李的韩裔女人,四十多岁,在好莱坞以“能把难搞的导演治得服服帖帖”闻名。
第一次剧本会,凯瑟琳就提出了二十多条修改意见。大部分是关于中国角色的:“这个程序员父亲的遭遇太悲惨了,观众会不适。”“揭露系统腐败的段落太直接,应该更隐喻。”“最好加一条光明的尾巴——比如系统最终被修复,正义得到伸张。”
秦朗耐着性子解释:“凯瑟琳,这个故事的核心就是‘系统无法从内部修复’。如果加光明的尾巴,就背叛了主题。”
“但观众需要希望。”凯瑟琳微笑,“尤其是国际观众。他们不想看两个小时的绝望。”
“那真实呢?真实往往就是绝望的。”
“电影不是新闻,秦导。”凯瑟琳收起笑容,“我们是讲故事的人,不是检察官。如果你坚持要保留这些阴暗面,投资方可能会重新考虑项目的商业前景。”
会后,秦朗在酒店房间喝闷酒。夏知微打来视频时,他眼睛已经红了。
“他们想阉割这个故事。”他对着屏幕说,“把锋利的刀,磨成玩具。”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秦朗摇头,“我需要这笔钱。《算法末世》的预算,够我拍五部独立电影。而且这是我进入好莱坞主流的机会。”
夏知微沉默。她懂这种挣扎——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在坚持和妥协之间。每一个创作者都要面对这个永恒的命题。
“先拖着。”她说,“同时准备b计划。如果好莱坞的路走不通,我们回来自己拍。”
“自己拍?哪来的钱?”
“总会有办法的。”
第三个信号最直接,也最诡异。
一个周三下午,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出现在晚云工坊门口,说要见夏知微。前台看他形迹可疑,本想拒绝,但男人说:“告诉她,我叫马小明,是她父亲案件的证人。”
夏知微在会客室见到他时,男人摘掉口罩,露出一张普通但紧张的脸。五十岁左右,眼袋很深,手一直在抖。
“夏小姐,我是你父亲当年的同事。”他声音沙哑,“厂里财务科的出纳,马小明。”
夏知微心里一震。父亲日记里提过这个名字——马小明,那个因为害怕而做了伪证的年轻人。
“您找我什么事?”
马小明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这里面,是当年真正的账本复印件。王振华让我们做的那套假账,还有真账的备份,都在里面。”
夏知微接过纸袋,手在抖。二十年来,她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但有个条件。”马小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要五百万。”
“什么?”
“五百万,现金。”马小明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儿子在国外读书,需要钱。我老婆病了,也需要钱。这笔钱,是我应得的——我为这个秘密,担惊受怕了二十年。”
夏知微盯着他:“您当年做伪证,害我父亲入狱。现在又要拿证据换钱?”
“我没办法!”马小明突然激动起来,“当年王振华威胁我,不做伪证就让我全家活不下去!现在他倒台了,我才能站出来。但这证据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了。夏小姐,你拍电影能赚大钱,五百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能救我全家。”
道德困境像一张网,把夏知微困住了。给钱,等于认可了“真相可以买卖”;不给钱,可能永远无法拿到完整证据。
“我需要时间考虑。”
“三天。”马小明站起来,“三天后,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证据卖给愿意出价的人。蓝海虽然倒了,但想弄倒王振华的人,不止你一个。”
他离开后,夏知微一个人在会客室坐到天黑。纸袋里的账本复印件摊在桌上,那些泛黄的纸张、手写的数字、红色的印章,每一个都在诉说二十年前的罪恶。
陆云推门进来时,她还在发呆。
“听前台说了。”陆云拿起账本翻看,“是真的。这些笔迹,这些印章,伪造不了。”
“他要五百万。”
“我知道。”陆云坐下,“我刚才查了马小明的情况——他儿子确实在国外,学费一年就要八十万。他老婆尿毒症,每周透析。他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我们应该给钱?”
“不应该,但可能需要。”陆云苦笑,“夏知微,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正义需要代价,真相需要购买。你可以坚持原则,但代价可能是永远无法翻案。”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给。”陆云说,“但不是以你的名义,是以‘创作者联盟法律援助基金’的名义。我们资助他儿子完成学业,承担他妻子的医疗费,但前提是——他必须出庭作证,必须把当年所有真相都说出来。”
“这样算交易吗?”
“算人道主义援助,附带司法合作。”陆云看着她,“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有很多灰色地带。我们要学会在灰色地带,做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