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嚎风阴云(1 / 1)

离开碎星渊营地已是第三日。

凌栖迟换了身寻常的灰布衣裙,脸上仍覆着千幻面,化作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女修。闻厌也换了装束,玄色劲装换成深蓝常服,腰间佩剑用布裹了,只隐约露出剑柄轮廓。

两人没御剑,也没用飞行法宝,只沿着星雾稀薄的外围山路步行。这是闻厌的意思——碎星渊到流云宗这条路上,至少有三处适合设伏的山谷,御空而行太过显眼。

“你确定百里策不会派人跟踪?”凌栖迟边走边问。

“不会。”闻厌走在前半步,目光扫过两侧嶙峋山石,“他现在忙着清理门户,顾不上我们。况且——”

他顿了顿,侧头看她一眼:“你给他的那瓶‘凝星丹’解方,够他研究半个月了。”

凌栖迟勾了勾嘴角。

那日离开前,她确实顺手写了个方子给百里策——不是什么高深丹方,只是用几味常见灵草配出的“蚀灵幽咒”初步净化法。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对百里家而言,却是解了燃眉之急。

“礼尚往来嘛。”她耸耸肩,“他送我们星纹琥珀和星纹壳,我送他个方子,谁也不欠谁。”

闻厌不置可否,只抬手按住腰间剑柄。

前方山路拐角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凌栖迟指尖扣住袖中符箓,闻厌的手已搭上剑柄。但下一刻,从山石后钻出来的,却是一只灰毛野兔,红眼睛滴溜溜转着,看了两人一眼,又飞快窜进另一侧草丛。

“虚惊一场。”凌栖迟松了口气。

闻厌却没放松:“这附近不该有活物。”

他话音未落,那只野兔窜入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不是兔叫,是人声。

凌栖迟和闻厌对视一眼,同时朝那方向掠去。

拨开半人高的枯黄草丛,眼前是一小片山坳空地。地上倒着个穿粗布衣的汉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满脸风霜,此刻正抱着左腿痛哼。他脚边有个简陋的捕兽夹,夹齿深深咬进小腿,血流了一地。

那只灰兔早不见了踪影。

汉子看见两人,先是一惊,随即露出哀求之色:“两、两位仙长行行好,帮个忙”

凌栖迟没立刻上前,只站在三步外打量。

这汉子修为极低,约莫练气二层的样子,衣衫褴褛,腰间挂着个破旧布袋,里面装着几株品相普通的止血草。看打扮,像是附近山里的采药散修。

她看向闻厌。

闻厌微微摇头,示意周围并无埋伏。

凌栖迟这才上前,蹲下身查看捕兽夹。是很普通的铁夹,没什么特别,只是夹齿边缘沾着些暗红色的污渍,散发淡淡腥气。

“你这夹子放得够偏的。”她说着,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把小剪——还是那把丹火小刀,此刻收敛了火焰,看着就像把寻常铁剪。

咔嚓几声,夹齿应声而断。

汉子疼得额头冒汗,却还连声道谢:“多、多谢仙长小人陈三,是前面黑石镇的采药人,今日进山想采点止血草,没成想踩中了自己下的夹子”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块脏兮兮的布条,想包扎伤口。

凌栖迟瞥了眼他小腿。伤口不深,但血流不止,且边缘开始泛黑——是中毒的迹象。

“夹齿上有毒。”她淡淡道,从储物戒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药粉,“忍着点。”

药粉洒在伤口上,嗤地冒起白烟。汉子疼得浑身一颤,却没叫出声,只咬牙忍着。几息后,伤口流出的血转为鲜红,黑色迅速退去。

“好了。”凌栖迟收起瓷瓶,“这毒不烈,但拖久了也麻烦。你自己下的夹子,不知道淬了毒?”

陈三愣住:“淬毒?没、没有啊小人就是寻常的铁夹子,哪会弄那些”

他低头细看断掉的夹齿,脸色渐渐变了。

那暗红色的污渍,在日光下显出诡异的光泽,不像是锈,倒像某种干涸的血。

“这、这不是小人的夹子”陈三声音发颤,“小人的夹子昨日还用过,是干净的”

凌栖迟皱眉,捡起半截夹齿细看。

确实不对劲。

这铁夹看似粗糙,但夹齿内侧刻着极细的符文,若非她神识敏锐,几乎察觉不到。符文样式很陌生,不是常见的炼器纹路,倒有点像是

“蚀灵幽咒的简化变种。”闻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也蹲下身,指尖虚点夹齿上某处:“这里,还有这里。符文虽然残缺,但结构相似,作用是让伤口难以愈合,并缓慢侵蚀灵力。”

凌栖迟心头一凛。

又是蚀灵幽咒。

这东西简直像阴魂不散的影子,哪儿都有它。

陈三听不懂什么“蚀灵幽咒”,但听见“侵蚀灵力”,脸色顿时惨白:“仙、仙长是说小人中了邪法?”

“不算严重,毒已经解了。”凌栖迟站起身,“不过这夹子确实不是你原先那个。你昨日把夹子下在哪儿了?”

“就、就在前面那片林子边上。”陈三指向东侧,“离这儿不远,半里地。”

“带我们去看看。”

陈三犹豫了一下,但看着自己刚包扎好的腿,还是咬牙点头:“好、好两位仙长这边请。”

他腿脚不便,走得慢。凌栖迟和闻厌也不催,只跟在他身后半丈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半里路走了约莫一刻钟。

眼前是一片稀疏的松林,林边有条被人踩出的小径。陈三指着小径旁一处草丛:“就是这儿了。小人昨日在这儿下了三个夹子,想逮只山鸡换点米粮”

草丛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夹子不见了?”凌栖迟问。

“不、不对”陈三扒开草丛,脸色更难看了,“这土被人翻过。”

确实。

那片泥土有轻微翻动的痕迹,虽然被人刻意抚平过,但草根断口还很新鲜,最多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闻厌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血腥味。”他淡淡道,“很淡,但不止一处。”

他说着,起身沿着小径走了几步,在一棵老松树下停住,用剑鞘拨开落叶。

落叶下,泥土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些,透着暗红。

凌栖迟走过去,也蹲下查看。

不止是血。

泥土里还混着些细碎的、暗红色的晶体颗粒,和她之前在嚎风峡血池边见过的那些“琥珀”碎片很像,只是更小,更零散。

“这是”她捻起一粒,指尖丹火微吐。

晶体在火焰中迅速融化,化作一缕暗红烟雾,烟雾里夹杂着极淡的、痛苦的神魂波动。

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但那确实是人类修士濒死时才会散发的魂力残余。

“有人在用活人炼制什么东西。”闻厌的声音很冷,“就在这附近。”

陈三听得腿都软了:“活、活人仙长,这、这可开不得玩笑”

“没开玩笑。”凌栖迟站起身,拍拍手上泥土,“陈老哥,这附近最近可有什么怪事?或者有没有什么人失踪?”

陈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说。”闻厌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陈三咽了口唾沫,终于开口:“有。不止黑石镇,附近三个镇子,这一个月里,前前后后失踪了七八个采药人和猎户。一开始大家以为是遇了妖兽,可后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有人在嚎风峡那边,看见过‘东西’。”

“东西?”凌栖迟挑眉。

“就、就是”陈三眼神闪烁,似乎有些害怕,“有人说,看见峡里石头长了红眼睛,会盯着人看。还有人说,夜里路过峡口,会听见里头有人哭,可进去找,又什么都没有。最邪门的是”

他凑近些,声音发颤:“前几日有个胆子大的散修进去探宝,第二天被人发现在峡口外边,人是活的,可影子没了。”

凌栖迟一怔:“影子没了?”

“对,就是字面意思。”陈三比划着,“大白天的,太阳底下,那人站在那儿,脚底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就记得在峡里摔了一跤,醒来就在外边了。”

闻厌和凌栖迟对视一眼。

这描述,听起来不像是寻常邪祟作乱。

“那散修现在在哪儿?”凌栖迟问。

“应该还在黑石镇养着。”陈三说,“镇上‘李记茶摊’的老板是他远房表亲,收留了他。两位仙长要是想去打听,小人可以带路”

“不必。”凌栖迟从储物戒里摸出几块下品灵石,塞进陈三手里,“这些灵石你拿着,最近别进山了,在家好好养伤。”

陈三握着灵石,连声道谢。

凌栖迟和闻厌没再耽搁,转身朝黑石镇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闻厌才开口:“你怎么看?”

“不像巧合。”凌栖迟眉头微蹙,“嚎风峡我们刚在那儿端了百里骁的老巢,转头就听说峡里有‘红眼石’和‘吃人影’的怪事。而且时间也对得上——那些失踪的采药人,差不多就是百里骁在碎星渊活动最频繁的时期。”

“你觉得是百里骁余孽?”

“不一定。”凌栖迟摇头,“百里骁当时用传送符跑了,生死不知。但就算他还活着,也该躲起来养伤,不该在这种时候搞出这么大动静,引人注意。”

“除非”闻厌顿了顿,“那些‘怪事’,不是他搞出来的,而是一直就在那儿。他只是利用了那个地方。”

凌栖迟脚步一顿。

她想起嚎风峡底那座岩洞。

血池、琥珀、炼灵转生阵那地方阴气极重,秽力浓郁,绝非一朝一夕能形成的。百里骁选择在那里布阵,肯定不是随便选的。

如果嚎风峡本身就有问题呢?

如果那些“红眼石”“无影人”的传说,在百里骁去之前就有了呢?

“得去黑石镇看看。”她说。

闻厌点头:“先问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回嚎风峡。”

两人加快脚步。

黑石镇不大,就一条主街,两旁零散开着些店铺。李记茶摊在镇子西头,是间简陋的茅草棚子,门口挂着块褪色的布幌子,上书一个“茶”字。

正是午后,茶摊里没什么客人。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汉,正坐在炉子边打盹。听见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看见凌栖迟和闻厌时愣了愣——这两人气质太出众,哪怕穿着普通,也不像寻常散修。

“两位客官,喝茶?”老汉起身招呼。

“两碗清茶。”凌栖迟找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再打听个事。”

她说着,放了一块中品灵石在桌上。

老汉眼睛一亮,手脚麻利地倒了茶端过来,压低声音:“客官想问什么?小人在这镇上开了三十年茶摊,别的不敢说,消息还算灵通。”

“听说你表亲前几日从嚎风峡回来,丢了影子?”凌栖迟开门见山。

老汉脸色变了变,左右看看,确认没旁人,才小声道:“客官是为这事儿来的?”

“路过,好奇。”

“唉”老汉叹气,“我那表侄,叫王五,是个愣头青。前些日子听说嚎风峡里长了‘红眼石’,值钱,就非要进去碰运气。结果唉。”

“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后院躺着呢。”老汉苦笑,“人是回来了,可整天浑浑噩噩的,问什么都说不上来,就知道念叨‘石头眼睛别看我’。大夫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说魂儿吓丢了,得慢慢养。”

凌栖迟和闻厌对视一眼。

“能让我们见见吗?”凌栖迟又放了一块灵石。

老汉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行,两位随我来。”

茶摊后院是间简陋的土屋。推开门,一股药味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光。靠墙的木板床上躺着个人,盖着薄被,一动不动。

“王五?”老汉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反应。

凌栖迟走上前,掀开被子一角。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色惨白,双眼直勾勾盯着屋顶,瞳孔涣散,嘴里确实在念叨着什么,声音含糊不清。

她伸手搭上他腕脉。

灵力枯竭,经脉里残留着极淡的、阴冷的气息——和蚀灵幽咒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更杂乱,更“野”。

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秽气,而非人为炼制的邪法。

“他回来之后,除了没影子,还有什么异常?”凌栖迟问。

老汉想了想:“吃饭喝水倒是正常,就是怕光。大白天也要点灯,说一关灯就觉得有东西在暗处盯着他。还有”

他压低声音:“他脚底板,多了个印子。”

凌栖迟掀开被子下摆。

王五赤着脚,脚底板正中,果然有个暗红色的印记——像是个简化的眼睛图案,瞳孔处一点深红,看着格外诡异。

“这是回来后才有的?”闻厌问。

“对。”老汉点头,“送他回来的人说,发现他时他就光着脚,脚底沾了血,洗了之后才发现有这个印子,擦不掉。”

凌栖迟指尖凝起一丝丹火,轻轻触碰那印记。

嗤——

印记表面腾起一缕黑烟,王五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凌栖迟立刻撤去丹火,黑烟消散,王五也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呼吸更急促了。

“这印记连着他的神魂。”她脸色凝重,“强行祛除,可能会伤及根本。”

闻厌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印记,忽然开口:“这不是画上去的。”

“嗯?”

“是长出来的。”他指着印记边缘,“看这里,纹理和皮肤完全融合,像是从肉里自然生成的。”

凌栖迟仔细一看,确实如此。

那眼睛图案的每一笔,都像是皮肤下血管的走向,浑然天成。

这绝不是普通邪法能做到的。

“嚎风峡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她喃喃道。

就在这时,王五忽然动了。

他猛地坐起身,眼睛依旧空洞,却直勾勾看向凌栖迟,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清晰的音节:

“石中仙,吃影子,换长生”

说完,他又直挺挺倒下去,恢复了那副浑噩状态。

屋内一片死寂。

老汉吓得脸都白了:“这、这这他之前从没说过这么清楚的话”

凌栖迟和闻厌却听明白了。

石中仙。

吃影子。

换长生。

这九个字,信息量太大了。

“客、客官”老汉声音发颤,“我表侄这病,还有得治吗?”

凌栖迟沉默片刻,从储物戒里取出一瓶安神丹:“每日一粒,温水送服。这印记我暂时祛不掉,但丹药能稳住他的神魂,不至于继续恶化。”

老汉千恩万谢地接过。

离开茶摊,回到主街时,天色已近黄昏。

“你怎么想?”凌栖迟问。

闻厌看着西边天际渐渐沉下的日头,缓缓道:“嚎风峡底,除了血池,应该还有别的东西。百里骁的阵法,可能是建在某个‘更古老’的东西上面。”

“石中仙”凌栖迟咀嚼着这三个字,“听起来不像邪物,倒像是什么地祇精怪?”

“吃影换寿,这是邪道。”闻厌语气冷然,“不管它原本是什么,现在既已害人,便该除。”

凌栖迟点头:“是该除。但不是现在。”

她看向闻厌:“我们刚在嚎风峡闹出那么大动静,现在回去,等于自投罗网。况且王五身上的印记诡异,需要时间研究。当务之急,是先回宗门,把碎星渊的情报和星纹琥珀送回去。”

闻厌没有反对。

两人在黑石镇买了些干粮,又雇了辆马车——做戏做全套,既然扮作寻常旅人,就该有旅人的样子。

马车吱呀吱呀驶出镇子时,凌栖迟回头看了一眼西边。

暮色中,远处山峦轮廓模糊,其中一道峡谷的剪影格外深邃,像是大地裂开的一道伤口。

嚎风峡。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等下次来,非得把你翻个底朝天不可。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官道尽头。

茶摊后院,土屋里。

王五依旧躺在床上,双眼空洞。

但若有人仔细看,会发现他脚底那个眼睛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中,极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凌栖迟看了看直播间,在一起插科打诨,获取消息。

“石中仙?老夫游历三千界,倒是听说过‘石灵’‘山鬼’,这‘石中仙’的名头,还是头一回听。”

“吃影子换寿这路子够邪的。影子乃人之阳神投射,吞食影子,等于窃取他人阳寿本源。”

“那峡谷底下怕是埋了不得了的东西。百里骁选那儿布阵,绝非偶然。”

“小迟,先回宗门是对的。这种地祇邪物,往往与地脉相连,蛮干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叶枫知不知道嚎风峡的底细?他引百里骁去那儿,是巧合还是”

弹幕渐渐沉寂下去。

凌栖迟靠在马车车厢里,闭目养神。

脑子里却纷乱如麻。

碎星渊的邪阵、嚎风峡的石中仙、叶枫的窃运之术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冥冥中似乎被一条线串联着。

而那条线,正握在叶枫——或者说,他背后的叶惊纵手中。

她睁开眼,看向对面闭目调息的闻厌。

“喂。”她忽然开口。

闻厌睁眼。

“等回了流云宗,把你家剑修传承里,关于‘斩邪破秽’的典籍借我看看。”凌栖迟说,“我觉得光靠炼丹,可能不够用了。”

闻厌看了她片刻,点头。

“好。”

马车外,夜色渐浓。

远山深处,嚎风峡的方向,隐约传来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声。

像是叹息。

又像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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