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照,大家还意犹未尽,但眼看时间不早,便陆续散了。
黄鹏招呼着兄弟姐妹们回去收拾行李。
这时,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脸庞被戈壁风沙晒得黑红、平时有些腼腆的战士,被旁边几个笑嘻嘻的战友推搡着走了过来。
方强手里紧紧捏着东西,神情局促,连耳朵都泛着红晕。
他径直走到正低头摆弄相机的汪俊杰面前,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在聊天的黄小兰和周天赐。
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小同学,你们拍完照,洗出来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也寄一张回家?”
他把手里的纸条小心递过来,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收信人名字,“就……就寄给我对象。我……我好久没往家里寄过照片了。”
汪俊杰一听,想都没想,立刻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洗出来我第一时间就给你寄过去!保证把你拍得威武又帅气,让你对象看了更喜欢!”
方强听他这么说,黝黑的脸庞上露出羞赧的笑容,连连道谢:“谢谢,谢谢小同学!”
站在一旁的黄小兰和周天赐,听到这话,都不由得微微一愣。
寄照片?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周天赐反应很快,对黄小兰低声道:“我去问问古诚奕,这样合不合规定。”说完便转身去找人了。
而单身狗汪俊杰好奇心爆棚,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那方强:“哎,方哥,你跟你对象……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方强的脸更红了,带着掩不住的期待:“应该……就今年我休假回去的时候。我在这当兵三年了。”
“哦——”汪俊杰拉长了调子,又问,“那你们平时……就靠写信联系?这么远。”
方强点点头:“嗯,我们这地方太偏太远。上次本来有机会去市里拍张像样的照片寄回去,结果临时有任务,错过了。所以这次才……厚着脸皮来拜托你。”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钱,郑重地递给汪俊杰,“不知道……这钱够不够。”
汪俊杰一愣,他压根没想过收钱这事儿。“方哥,多了多了!这相片我自己洗,成本没多少,一张邮票也才一两块钱!”
方韦却很坚持,执意要把钱塞给他:“你就拿着吧。我们要是去市里拍照,比这贵多了。不能让你又出力又贴钱。”
黄小兰在旁边看着两人一个非要给、一个拼命推,心里暗暗感叹,这大概就是最朴素的、属于这个年代的“纯爱”吧。
结婚就是一辈子,写信就是唯一的联系,简单,却沉甸甸的。
片刻后,周天赐回来了,对黄小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黄小兰心里明了,队里应该是同意了。
周天赐上前两步,温和但坚定地制止了两人还在拉扯的手:“好了。照片和邮寄的心意我们领了。钱,给一半就行,意思一下,主要是邮资。”
他转向方强,语气更郑重了些,“方哥,你可以问问你们班、甚至排里其他战友,如果也想给家里寄照片,可以在不违反纪律的前提下,请你们班长统一收集一下信息和地址,列个单子。洗好之后,我们可以帮忙一起寄。”
方强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激动地问:“可、可以吗?真的可以?”他本就是鼓起勇气,在班长默许下才过来问的,没想到还能惠及战友。
周天赐肯定地点点头:“可以。我已经和古助理还有李排长确认过了。”
“谢谢!太谢谢你们了!”方强激动得满面红光,捏着钱和地址的纸条,朝周天赐和黄小兰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他心里清楚,能做这个主、让营里同意的,主要是眼前这两位同学。
然后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回了营房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黄小兰的错觉,她仿佛听到远处营房里隐隐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呼和欢呼。
汪俊杰还有点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周天赐:“班长……这,真能行啊?”
周天赐反问他:“难道你不想帮这个忙?”
汪俊杰连忙摇头:“那倒不是!能帮当然好!我就是……没想到还能这样。”
黄小兰看他们还在磨叽,忍不住催促:“行了行了,快回去收拾你们自己的东西吧!别耽误了待会儿出发!”
她自己也转身,慢悠悠地往宿舍走,心里盘算着弟弟妹妹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果然,一回去就看到黄鹏在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嘴上还不停地唠叨:“你们别玩了,快收拾!自己的东西自己装好!”
又气急败坏地朝还在床上嘀嘀咕咕聊天的两个喊:“海子!老妹!快点下来,别聊了!”
黄小兰看着屋里乱七八糟的景象,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入收拾的行列。
大约半小时后,当黄小兰终于收拾妥当,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宿舍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只见宿舍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整整齐齐地排起了一支不算短的队伍。
排队的都是哨所的战士,从年轻的新兵到沉稳些的老兵都有。
他们手里大多都拿着纸条或旧照片,脸上带着激动与期盼的神情。
队伍最前面,站着表情严肃的刘洲班长,正在低声和周天赐核对、记录着什么。
汪俊杰站在队伍外围,有点发愣。
黄小兰走到他旁边,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在前面帮忙?”
汪俊杰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班长说我记性差,怕我把地址搞混了,让我回来收拾东西,别添乱。”
黄小兰用眼神“质问”他:“不是应该由你去洗照片吗?这可是你揽的活儿。”
汪俊杰:“班长说不用麻烦我。他自己重新给他们拍了照,做了详细记录,说到时候照片他会统一洗好、寄出。”
黄小兰:“啧啧啧……”心里对周天赐的周全又有了新的认识。
最终,比原计划推迟了大约一小时,所有人才终于收拾完毕,登上了大巴车。
黄小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前来送行的战士们,用力朝他们挥手告别。
车窗外,刘洲班长挺直背,面向车队,洪亮的声音穿透了风声:
“立正——!”
所有战士瞬间并拢脚跟,身姿挺拔如松,齐刷刷地抬起右手,向缓缓启动的车队,敬了一个标准而庄重的军礼。
阳光洒在他们年轻而坚毅的脸上,也照亮了车厢里一张张同样写满不舍与感动的面庞。
车轮碾过砂石路,扬起淡淡的尘土,那座土黄色的哨所和那些绿色的身影。
在黄小兰视野中渐渐变小。
一段旅程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