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舆论发酵的最佳温床。
当王司长那篇由专业团队精心炮制的、题为《功勋兵王还是地狱恶魔？》的“深度调查报道”。
如同一颗精神原子弹，在深夜被全网推送时，整个华国的互联网，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
这篇报道，文笔老辣，角度刁钻，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舆论暗杀”。
它没有全盘否定军方之前的《事迹简介》。
反而先是“痛心疾首”地肯定了陈锋过去的功绩。
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客观、中立、追求真相的“圣人”位置上。
然后，它话锋一转，用一个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实证”，抛出了那三把最致命的、淬满了剧毒的尖刀。
——“家属认罪书”的高清扫描件，那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母亲的“悔过”。
——对“履历空白期”的“专业”质疑，引经据典，条理清晰，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这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以及最后，那条将所有矛盾都推向顶点的、最恶毒的指控——“涉嫌在境外杀害我军在编军官”！
如果说，之前的舆论是一场关于“英雄是否蒙冤”的讨论。
那么现在，性质己经彻底变了。
这变成了一场，关于“英雄是否叛国”的、对整个国家信仰和军队荣誉的残酷审判。
狂欢，仅仅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当无数人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时。
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满屏对“兵王陈锋”的赞誉和崇拜。
而是铺天盖地的、令人震惊的惊天逆转。
微博的热搜榜，己经彻底被全新的词条所霸占。
每一个词条，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那些昨天还在为英雄热血沸腾的网友们的心里。
评论区，彻底沦陷了。
之前那些“这才是我们应该追的星”、“安全感爆棚”的赞美，早己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海量的、充满了震惊、愤怒和被欺骗感的留言。
“我靠！我眼睛没花吧？昨天还是全民英雄，今天就成叛国贼了？！这反转也太快了！”
“难以置信！亏我还把他当偶像，昨天还跟朋友吹了一天牛逼，说这是咱们国家的骄傲。现在脸都被打肿了！”
“那个认罪书是真的吗？高清扫描件啊！他妈都亲手按了手印，承认他有暴力倾向，这还有什么好洗的？”
“楼上的，你没看到重点吗？重点是杀害军官！杀害自己的战友！这他妈要是真的，枪毙他一百次都不够！”
“粉转黑了！一生黑！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叛徒！这种人，不配提‘军人’两个字！”
当然，在这股由赵家水军精心引导的、一边倒的声讨浪潮中，也夹杂着一些微弱的、试图保持理性的声音。
“大家先别急着下结论啊，这篇报道是哪家媒体发的？怎么从来没听过？感觉有点像专门带节奏的。”
“对啊，军方前天才刚刚官方背书，今天就冒出这么多黑料，这里面肯定有鬼！我相信英雄是被陷害的！”
但这些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更具煽动性的反驳之中。
“楼上的清醒一点！别被个人英雄主义冲昏了头！那几年的履历空白怎么解释？军方为什么不敢说？这才是最大的疑点！”
“就是！还有他爹妈！父母总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吧？他们都签字了，说明这里面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
“我相信官方！我相信这份深度报道！严惩叛徒！还牺牲的军官一个公道！”
舆论，己经彻底失控。
陈锋，这个在短短两天内被捧上神坛的男人，又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里，被同一群人，用最恶毒的语言，狠狠地，摔进了万丈深渊。
这场舆论的海啸，以前所未有的烈度，冲垮了所有“明面上”的堤坝。
安平县，武装部招待所。
高建军和卫国栋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他们的手，因为愤怒和无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那份所谓的“认罪书”，到底是怎么回事？锋哥的父母，怎么可能会签下这种东西？
还有那个“被杀害的军官”，这更是闻所未闻！
他们疯狂地打着电话，试图联系自己所有的老战友、老领导，去解释，去辩白。
但得到的回复，却大多是冰冷的、带着失望的质问。
“老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安平县的这个兵，底子到底干不干净？”
“老高，你们捅的这个篓子太大了！现在连军纪委都惊动了！让我们怎么帮你们说话？”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挂断。
人情，在“叛国”这顶巨大的帽子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最先打响“保卫英雄”第一枪的“老兵之家”论坛，此刻，也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独臂士官李三，和那位军校的“老炮班长”，正率领着最后一批、依旧坚信陈锋的铁杆支持者。
进行着最顽强的、也是最绝望的“阵地保卫战”。
“都他妈是放屁！”李三用他仅剩的那只手，在键盘上敲得震天响。
“我相信我班长的人品！他连我这种新兵蛋子的命都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会杀害自己的战友？我李三第一个不信！”
老连长也拼命地发帖，试图从逻辑上反驳。
“大家冷静一点！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如果陈锋真的是罪犯，军方为什么前天还要为他发布官方的《事迹简介》？”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矛盾点！这背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更大的阴谋！”
但他们的声音，在赵家水军那套“证据确凿”的组合拳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感情不能代替证据！解释一下他妈签的认罪书是怎么回事？”
“对啊！别扯什么阴谋论了，白纸黑字，红手印，这还能有假？”
“还有那个空白履历！你们军方的人，敢不敢出来解释一下，你们的‘英雄’，那几年到底在哪，干了些什么？”
“别洗了！越洗越黑！叛徒就是叛徒！我们军人的队伍里，不容许有这种败类！”
一个又一个曾经并肩作战的id，在这些无法反驳的“证据”面前，选择了沉默。
支持的帖子，越来越少。
而要求“清理门户，枪毙叛徒”的怒吼，则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整个版面。
卫国栋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
舆论的洪流，最终，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冲垮了所有“明面上”的堤坝。
东部战区，某主力师，师部。
雷霆副师长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
有来自军纪委领导的严厉质询，有来自兄弟部队老战友的困惑询问，甚至还有来自国安部门的、级别高到让他都感到心惊的“情况了解”电话。
每一个电话，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雷师长，那个叫陈锋的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那段空白的履历，你们师里，能不能给出一个解释？”
“雷霆！你这次捅的篓子太大了！为了一个背景不明的兵，你擅自以战区宣传部门的名义为他背书，现在出了‘杀害军官’这种天大的丑闻，你让我们怎么收场！”
“老雷，你得给我们交个底，你保的这个人，到底是忠是奸？”
面对这些质询，雷霆一概沉默。
他能说什么？
他什么也说不了。
他只知道，陈锋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兵王。
他只知道，以陈锋的骄傲，绝不可能去当什么雇佣兵，更不可能对自己的袍泽挥刀。
但他没有证据。
在那份同样显示“查无此人”的档案面前，他所有的信任和首觉，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一纸来自军区纪律部门的、措辞严厉的公函，被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鉴于雷霆同志，在‘陈锋案’的舆论处置过程中，存在‘识人不明、擅自站台、给军队造成重大负面影响’等严重问题。
经研究决定，即日起，暂停其副师长职务，并就相关问题，接受军区纪律委员会的内部调查。”
这位在战场上从未低过头的铁血将军，在看完这份公函后，只是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
因为他知道，在这场由更高级别的力量主导的、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他，己经出局了。
在军方明面上的最大靠山，彻底失灵。
京城，那间地图上不存在的办公室里。
上校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下属刚刚呈递上来的、关于外界舆论风暴和雷霆副师长被停职的全部报告。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许久，他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城市。
他的内心，正掀起一场同样猛烈的、天人交战的风暴。
他知道，王司长这把火，己经烧到了足以威胁“幽灵计划”本身的程度。
他甚至能猜到，王司长下一步，必然会动用国家机器，对陈锋进行最高级别的审讯。
届时，陈锋的“幽灵”身份，将面临彻底暴露的、前所未有的巨大风险。
“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挣扎。
现在就曝光“幽灵”的身份吗？
将那份尘封在最高保密等级档案室里的、关于“净化之刃”行动的报告，公之于众？
不行！
上校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旦曝光，虽然能立刻洗清陈锋所有的冤屈，但其带来的后果，同样是毁灭性的。
他们过去在金三角地区长达三年的所有心血和布局，都会立刻失效！
那些好不容易才安插在各大犯罪集团内部的、更深层次的“钉子”，都会因为“阿锋”身份的暴露而面临生命危险！
国家的损失，将无法估量！
可如果不曝光，陈锋
他的兵
上校的脑海中，浮现出陈锋在基地里，平静地说出“我父母被绑架了”时，那双写满了疲惫和落寞的眼睛。
他想起了那个在“葬礼”上，对他敬礼的、被打断了腿的年轻人。
也想起了那个在丛林里，以一人之力，扭转整个战局的、神一般的兵王。
一股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怒火和愧疚，从他的胸中，轰然升起！
“蠢货！一群蠢货！”他低声咆哮，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
“你们以为的‘罪证’，恰恰是他最大的功绩！”
“那个姓张的校官，早己是军方的蛀虫，国家的叛徒！”
“他窃取了代号为‘风暴’的、a级作战计划的核心机密，叛逃境外！”
“是幽灵是陈锋，在我的亲自指挥下，千里追击。”
“在异国的丛林里血战七天七夜，才在最后关头，将他和那份足以让我军上千名战士在未来战场上白白牺牲的机命，一同埋葬在了金三角的丛林里！”
“这是命令！这是何等的功劳！你们这群坐在办公室里的蠢货，却要用这个，来审判我的英雄？！”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前的防弹玻璃上。
在极致的挣扎和愤怒之后，他眼中的所有情绪，最终都化为了绝对的、冰冷的决断。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暂时，还不能暴露“幽灵”的身份。
那张王牌，必须留到最后，用来掀翻整个牌桌。
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打出另一张牌。
一张，足以打乱敌人所有节奏，让这场由王司长主导的“正义审判”，变成一出彻头彻尾的、滑稽可笑的政治丑闻的牌！
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了保密终端。
屏幕上，正静静地躺着一份由加密信道传回的音频文件。
文件名是——【来自“幽灵”的，王牌】。
这是陈锋用那支钢笔，录下的、关于赵家父子所有罪行的自白书。
上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弧度。
他的内心独白，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王司长，你想玩‘国家安全’的游戏？很好。”
“在谈论‘叛国’这种大事之前，我们得先回到原点。”
“回到那座叫安平的小县城，看看这场荒唐的闹剧，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拨通了省委督导组组长老马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指令。
“准备一下。”
“在‘国家安全联合调查组’的下一次会议上，我们，该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