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外的走廊,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赵家人的咒骂,王莉的哭诉,和赵兴国那如同冰山般冷酷的压力,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着中央的陈锋席卷而去。
“卫局长,你可算来了!”赵兴国看到卫国栋,立刻站起身,语气不善地说道,“我儿子被人打成终生残疾,凶手就在这里,你们安平县的治安,就是这么给我一个交代的吗?”
卫国栋面沉似水,正要开口稳定局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那个戴着手铐,平静地站在风暴中心的“嫌疑人”身上。
西目相对。
轰!
当卫国栋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被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张脸。
那张脸,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成熟,几分沧桑,几分冷峻,但那熟悉的轮廓,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是他这十年来,在午夜梦回时,幻想过无数次的、属于他唯一偶像的脸!
怎么可能?!
卫国栋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无视了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无视了赵兴国那阴沉的脸色,如同梦游一般,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到了陈锋面前。
他看着对方手腕上那冰冷的手铐,又看了看他那条不自然的左腿,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荒谬感,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嘴唇蠕动,用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颤抖到不成样子的声音,失声问道:
“锋哥真的是你?你的档案国防大学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声压抑着无尽情感的“锋哥”,如同一道惊雷,让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赵兴国那双老辣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卫国栋,又看了看陈锋,心中那股因儿子被打残的暴怒,第一次被一种浓重的、名为“惊疑”的情绪所取代。
卫国栋,安平县说一不二的铁腕局长,竟然叫这个瘸子“哥”?
风暴的中心,陈锋迎着卫国栋那双写满了震惊、痛苦、不解的眼睛,心中轻轻一叹。
他知道,最麻烦的局面,还是来了。
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缓缓抬起被铐住的双手,看了一眼腕上的金属,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是苦涩还是自嘲的弧度。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一言难尽。”
他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语气平淡得可怕。
“当初在部队,年轻气盛,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路,就走窄了。”
他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继续说道:
“转业之后,运气也不太好。一次工程意外,腿就伤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都是些倒霉事,不提也罢。”
短短几句话,轻描淡写。
但这几句话,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却激起了完全不同的惊涛骇浪。
在卫国栋听来,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他瞬间就在脑海中,脑补出了一整套英雄被小人排挤、被权贵打压,最终含恨离开部队,却又在平凡生活中遭遇飞来横祸,被命运无情捉弄的悲情大戏!
他的偶像,那个本该在国防大学深造、前途无量的国之栋梁,竟然竟然经历了如此多的坎坷!
一股巨大的同情、愧疚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交织、碰撞,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而在赵兴国听来,这番话则是另一番解读。
他那双老辣的眼睛在陈锋和卫国栋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轻蔑和杀意。
原来如此!
什么狗屁“锋哥”,不过是一个在体制内站队失败、被人一脚踢出来的丧家之犬!至于那个所谓的“意外受伤”,多半也是在哪个不入流的工地上自己摔的。
卫国栋这种大头兵出身的,最讲究这种虚无缥缈的“战友情”,会被这种故事感动,再正常不过。
但说到底,这个陈锋,根本没什么深厚的背景!
一个失意的、倒霉的、毫无靠山的残废!
想通了这一点,赵兴国心中大定,他冷笑一声,正准备开口,用自己绝对的权势,将卫国栋和陈锋一起,碾压成粉末。
然而,陈锋,却再一次抢在了他的前面。
他甚至没看赵兴国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内心正在天人交战的卫国栋,语气诚恳,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卫不,现在应该叫你卫局长了。”
“我们是旧识,是战友。按照规定,审理这个案子,你应该回避。”
卫国栋猛地一愣,完全没想到陈锋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这种情况,他不向自己求助,反而要主动和自己撇清关系?
陈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这件事,你别插手。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连累你。”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卫国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陈锋,眼眶瞬间就红了:“峰哥我我”
卫国栋他知道,他只能接受这个建议。
现在陈峰的情况,不是他这个县公安局局长可以掌控的了。
而陈锋,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他。
而是将那双平静却又锐利如刀的目光,转向了脸色铁青的赵兴国。
“赵董事长,为了避嫌,也为了让你们放心,这个案子,卫局长不方便处理。”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大脑宕机的话。
“你们可以指定一个你们信得过的人,来全权负责,我,没意见。”
“不过”陈锋的语气陡然一转,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气,从他那看似残破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无论是谁处理,都必须,秉公执法。”
他看着赵兴国,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我父母在水泥厂被殴打,到昨天晚上,令郎派人开着面包车在街上绑架我,这些事,我相信沿途的监控,多少能留下点痕迹。”
“要审我,可以。”
“先把这些事,一并查清楚。”
“否则的话。”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敢威胁我?!”
赵兴国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锋的鼻子,发出了困兽般的咆哮。
“你一个戴着手铐的杀人犯,你敢威胁我?!”
审讯室外,这条不算宽敞的走廊,己经化作了一座无形的、气氛紧张到极点的角斗场。
而那个戴着手铐的阶下囚,却仿佛成了这里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