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兵营。
陈锋正盘算着怎么把唐韶华这本“手册”榨干,徐震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冲了进来,一张脸煞白。
“团……团座!不……不好了!”徐震额角冒汗,“俺放在山头放哨的弟兄说,东边山路上,有大队人马摸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陈锋心里咯噔一下,驻扎在最近的是自己的补充团,已经“反正”了。会是谁?路过的?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李云龙身上。李云龙的眼睛正在滴溜溜的乱转,有意无意飘向迫击炮的方向。
“老李,”陈锋的眼睛一眯,“你刚才那出戏唱的过瘾不?要不要再来一出?”
李云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拍大腿,“他娘的!还有不开眼的送上门来?干他!”
陈锋的命令又快又急:“老赵!你带重火器连,把两挺马克沁给老子架在营地两侧!炮弹箱当掩体!其馀人,清理尸体,把咱们的人先抬下去!其他人,都给老子藏好了!”
他的手指向徐震:“徐大个!”
“到!到!”徐震一个哆嗦。
“你带人,从两边山林摸过去,给老子把进山的口子扎死了!许进不许出!一只苍蝇都不能给老子放跑!”
李云龙骂骂咧咧地整理一下那身军官服,路过徐震身边时,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他娘的,就你们营人多!别到时候掉链子!”
徐震点头哈腰,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放心,李长官放心,俺……俺们肯定把活儿干好!”
李云龙看着他那副软骨头的样子,一口浓痰啐在地上,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扭头就走。
另一边,被两个战士看管着的唐韶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大队人马?援兵!是何总座的援兵!他心里狂喜,脸上却愈发惊恐,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得拖!一定要拖到援兵杀进来!
陈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唐少爷,想活命,就帮我们把这八门炮伺候好。不然,这山里多个把孤魂野鬼,没人知道。”
唐韶华低下头,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连连点头:“我……我弄!我弄!长官,这……这炮是德国货,说明书都是洋码子,射击诸元表也复杂得很……我……我得慢慢翻译,慢慢校准……没几个钟头,弄不好……”
陈锋看着他演戏,也不点破,只是一笑:“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来人,松绑!”
……
三里外的山路上,刘建功猛地勒住马。风里传来的密集枪声,已经停了。
“团座,炮兵营那边没动静了。”一个亲信凑上来说,“八成是那帮赤匪已经被解决了。炮营那火力,可不是吃素的。”
刘建功没说话,心里却也这么想。何健的这个宝贝疙瘩炮兵营,装备精良,还有炮,就算遇到大股敌人,也不至于连个炮声都听不见就完蛋。
但他生性多疑,追了一天一夜,不能在这儿翻了船。他举起望远镜,朝山坳里的营地看去。
营地里很平静,几十个穿着国军军服的士兵正在搬运尸体,清理血迹。一切看上去,就象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只是,那些尸体好象也穿着国军军服?
“派个机灵点的下去问问!”刘建功放下望远镜,沉声下令。
一个侦察兵领命,小心翼翼地顺着小路摸了下去。
刘建功在山坡上用望远镜死死盯着。他看见自己的侦察兵被一个穿着笔挺呢子军官服的家伙拦住,那军官叉着腰,指手画脚,口沫横飞,最后不耐烦地一挥手,就把侦察兵给赶了回来。
侦察兵屁滚尿流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报告:“报告团座!下面是炮兵营的弟兄!他们说,刚才有一小股不知道从哪儿搞到咱们军服的赤匪,想来诈营,被当场识破,已经全部击毙了!领头的脾气大得很,说军事重地,不让我们靠近!”
哼,不让靠近?刘建功的疑心消了大半。他追了一天一夜,人困马乏,还他妈管让不让靠近。
“传我命令!”他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疲惫,“全军下去,进炮兵营休整!”
五百多人的队伍,开始顺着山路往下走。士兵们都松了口气,枪也扛在了肩上,队形松松垮垮。
刘建功骑在马上,走在队伍中间。离营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营地里飘来的血腥味和淡淡的硝烟味。
就在队伍走到一半,距离营门口不过百馀米的时候,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他娘的!你个败家子儿!给老子轻点!这炮弹比你老婆都金贵!碰坏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刘建功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口音!
这股子蛮横的土匪腔调,不是湖南口音!这是……这是大别山的土话!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
不对!炮兵营的副营长曹斌,是何健的亲信,湖南人!他带的兵也都是湖南的!怎么会有大别山口音的军官?而且,他们这么大队人马开过来,身为地主的曹斌,为什么不出来询问?
营地里……太安静了!那些清理战场的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全都消失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上他的脑海,让他浑身的血都凉了。
“有埋伏!撤——!”
他声嘶力竭的吼声刚出口,李云龙已经看见了他脸上那瞬间剧变的神色。
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象个恶鬼。
“晚了,狗日的!”
他猛地抬起手里的驳壳枪,对着刘建功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就是总攻的信号!
“给老子打!”
一瞬间,寂静的山谷被撕裂!步枪、冲锋枪同时开火!
“哒哒哒哒哒——!”
赵德发把马克沁重机枪的扳机按到底!沉闷而连贯的咆哮声中,一条由滚烫弹头组成的火鞭,劈头盖脸地扫进刘建功的队伍里!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排,连反应都没有,就象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血雾瞬间染红了山路,惨叫声、哀嚎声和子弹钻进肉体的闷响混成一团。
刘建功不愧是带兵多年的老油条,在枪响的瞬间就地一滚,躲到了一块山岩后面,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削掉了一撮头发。
他看着自己一个营的兵力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被打残,眼珠子血红,状若疯虎。
“撤!往后撤!找掩体!”他扯着嗓子,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嘶哑变形,“快!去师部报信!给老子去师部报信!赤匪把炮兵营给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