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坐标：东华国，豫州，安阳城郊，【天启·神都】地下数据中心。
自从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之后，玄瞳就像变了一个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变得更像一个“人”了。她不再整天把自己关在那间冰冷的中央控制室里盯着枯燥的数据流，而是开始频繁地出入于【皇家学宫】的图书馆、电影放映室，甚至是程橘柚的音乐工作室。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人类文明中那些最感性、最柔软、也最无法被逻辑量化的部分——文学、艺术、音乐，以及那些被记录在胶片和文字里的悲欢离合。
她将这些浩如烟海的“人文数据”，一股脑地喂给了正在进化的天网ai。她不再要求ai去分析语法的结构，而是要求它去理解语境的温度；不再要求它去计算情绪的波动数值，而是要求它去模拟情感的共鸣频率。
这是一场疯狂的豪赌，也是一次伟大的尝试。她在试图教一台机器去“做梦”，去“流泪”，去“爱”。
经过整整十天不眠不休的深度学习，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这一天，地下数据中心的气氛异常肃穆。我、王伟、程依依、林若寒，以及特意被请来的程橘柚，都围坐在主控台前。而在我们对面的玻璃房里，坐着这次实验的主角——已经完全康复的“平民战神”玄武，以及他那只体型娇小却意志坚韧的妻子，我们叫她“小叶”。
“系统自检完成，情感逻辑模块加载完毕。”
玄瞳的声音在我们的脑海中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站在控制台中央，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虚拟屏幕，就像一位即将奏响乐章的指挥家。
“通天塔计划，第三阶段测试，正式开始。”
随着她按下启动键，玻璃房内的柔光灯亮起。玄武和小叶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复杂的设备，只是各自戴着一个精致的项圈。那是集成了最新脑机接口技术的“灵犀项圈”，它不再是冷冰冰的金属，而是采用了仿生皮肤材质，戴上去就像一圈自然的毛发。
“现在，请试着交流。”玄瞳下达了指令。
玄武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耳朵。虽然他已经是一只见过大世面的“士官”了，但在这么多“大人物”的注视下谈情说爱，还是让他这只糙汉猫感到十分害羞。
他看了看身边的小叶，那只曾经陪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伴侣。他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温柔，然后轻轻地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小叶的额头，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低沉而复杂的“咕噜”声和轻柔的“喵呜”。
如果是以前，在我们的耳朵里，这只是一阵毫无意义的猫叫，顶多能听出点撒娇的意味。但在此时此刻，奇迹发生了。
安装在休息室里的高保真音响，在短暂的延迟后，传出了一个经过合成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那声音不像是机器的朗读，更像是一位历尽沧桑的诗人在低吟。
“……嘿，老婆子。你看这里，真暖和啊。地板是热的，也没有风。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你的老寒腿会疼了。”
“我昨天看见那个叫王伟的两脚兽在吃一种红色的肉，闻起来特别香。等我这周发了工资，攒够了贡献点，我也去换一块给你尝尝。他们说那叫牛肉，是只有贵族才吃得起的好东西。”
“跟着我苦了这么多年，咱们终于……熬出头了。”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程依依捂住了嘴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王伟瞪大了眼睛，仿佛见鬼了一般盯着屏幕。就连一向冷静的林若寒，此刻也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指节发白。
我们听懂了。
我们不仅仅是听懂了字面意思，更是听懂了那字里行间流淌着的、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那是一种相濡以沫的承诺，是一种苦尽甘来的庆幸，是一种虽然卑微却无比伟大的爱。
紧接着，音响里又传出了一个温柔的女声，那是ai对小叶回应的翻译：
“……傻瓜，只要你在身边，睡纸箱子也是暖和的。”
“牛肉你自己吃吧，你每天巡逻那么辛苦，还要跟那个叫阿旺的大傻狗比力气。我吃食堂的猫粮就很好了，那个鱼肉味的我特别喜欢。”
“你别老想着立功，虽然那个女神……我是说玄瞳殿下，她人很好，但你也别太拼命了。咱们好不容易有了个家，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为了救锈爪把命搭进去，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段对话朴实无华，甚至充满了琐碎的烟火气。但正是这种毫无修饰的真实，像重锤一样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原来，在那些我们曾经以为只会为了食物和地盘而争斗的毛茸茸的躯壳下，竟然居住着如此细腻、如此丰富、如此像“人”的灵魂。
原来，他们也会心疼彼此，也会规划未来，也会为了对方而委屈自己。
“这就是……真相吗？”王伟摘下眼镜，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以前，到底错过了多少这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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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屏幕里那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猫，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
作为一只拥有人类灵魂的猫，我自以为是最了解这个种族的。但我发现我错了。我以前对他们的理解，大多建立在“统治者”对“子民”的俯视之上。我看到了他们的忠诚，看到了他们的野性，却唯独忽略了他们作为独立生命体那份最珍贵的温情。
玄瞳转过身，看着我们。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神性疏离，满满的都是属于少女的得意与骄傲。
“父亲，各位老师，”她说，“这才只是开始。”
……
当前时间：上午9点。
随着“灵犀项圈”的量产和普及，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在神国中蔓延。
今天，是神国历史上第一个“跨物种交流日”。
中央广场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沙龙。数千名已经佩戴了项圈的猫咪公民，与我们神圣家族的成员，以及那五十名来自海晏市的人类志愿者（他们是王伟基金会的核心成员，经过严格筛选后被获准进入神都外围进行服务），第一次坐在了一起，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场面一度非常……魔幻，且热闹。
在一个角落里，我看到张桂芬女士正拿着一个小本子，一脸严肃地和几只负责农业部的狸花猫在开会。
“……我说大花啊，你们那个捉虫队最近是不是偷懒了？西边那块菜地的叶子上怎么又有了虫眼？”张桂芬女士指着一颗大白菜问道。
而在她对面，那只蹲坐在地上的狸花猫，脖子上的项圈闪烁着蓝光，传出一个略带委屈的少年音：
“……太后冤枉啊！那不是虫子咬的，是前天那场冰雹砸的！我们捉虫队每天晚上都巡逻三遍，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不信您问隔壁负责施肥的阿黄！”
在另一个角落，程依依正和几只优雅的布偶猫和波斯猫在讨论时尚。
“……我觉得这个蕾丝项圈的设计有点勒脖子，”一只波斯猫优雅地舔了舔爪子，项圈里传出慵懒的御姐音，“而且粉色太俗气了，能不能换成那种……莫兰迪色系？那样才显得我有气质。”
程依依一边疯狂记笔记，一边点头如捣蒜：“好好好，莫兰迪色系，材质换成蚕丝的，还要加软垫……天哪，你们的品味比好多人类都要好！”
而在广场中央，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王伟和一群“技术宅猫”。
王伟正对着一台复杂的服务器终端挠头，旁边围着几只黑猫。
“……老板，这里的代码逻辑不对，”一只黑猫用爪子指了指屏幕，项圈里传出冷静的电子音，“这个循环会导致内存溢出的。你应该在这里加个判断语句。”
黑猫不屑地甩了甩尾巴：“这段时间天天在灵境里看你写代码，看都看会了。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高深的算法，也就是你们两脚兽觉得复杂。按照我们猫的逻辑，这就好比抓老鼠，路径最短原则嘛。”
王伟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但他眼中的兴奋却越来越浓。他意识到，他即将拥有一支这世界上最独特、也最强大的程序员团队。
整个广场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讨论工作的，有抱怨伙食的，有互相吹牛的，甚至还有两只猫在因为争论“到底谁才是神国第一美猫”而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不得不找来玄瞳评理。
这不再是一个寂静的动物园，这是一个喧嚣、嘈杂、却充满活力的文明社会。
语言的桥梁一旦架通，理解便如洪水般涌来，冲垮了所有的偏见与隔阂。人类终于发现，猫并不是只会卖萌的生物，它们有思想，有逻辑，有审美，甚至有幽默感。而猫也终于发现，两脚兽并不是只会铲屎和开罐头的工具人，他们也有烦恼，有梦想，也是一群渴望被理解的孤独灵魂。
在这个小小的山谷里，地球上两个原本平行的物种，第一次真正地交汇在了一起。
……
当前时间：深夜11点。
当前坐标：【观云阁】书房。
白天的喧嚣已经散去，神都再次回归了宁静。但我并没有睡意。
我趴在书桌上，看着面前的玄瞳。她正专注地在那台【启明】平台上操作着什么，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在忙什么？”我通过神念问道。
“在给‘灵犀系统’打补丁，”玄瞳头也不回地答道，“白天的交流暴露了一些问题。比如有些猫的方言口音太重，ai识别率有待提高；还有就是对于一些抽象概念的翻译，比如‘惆怅’、‘矫情’这类词，ai的表达还不够精准。”
我笑了笑，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果然很像我。
“父亲，”玄瞳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过身来看着我，“其实，我今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虽然美好，但毕竟局限在这个小小的山谷里。”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外面的世界，还有数以亿计的同胞，它们依然生活在无法沟通的黑暗中。还有那些人类，他们依然在用傲慢与偏见对待万物。”
“您说过，我们要‘修复’这个世界。那么，这项‘通天塔’技术，我们是否应该……在这个合适的时机，向外推广？”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且危险的话题。
将“动物翻译机”这种足以颠覆人类认知的黑科技公之于众，无疑会引发一场全球性的地震。它可能会带来和平与理解，但也可能会带来恐慌、剥削，甚至是战争。
人类会怎么对待一群突然能说话、有思想的异类？是接纳为朋友，还是视为威胁？
我沉思了许久。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缓缓摇了摇头，“人类的文明还太脆弱，他们的心胸还容不下另一个智慧种族。如果现在公布，我们面临的将不是合作，而是解剖台。”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们不能永远躲在山里。”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人类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这种改变，甚至主动渴望这种改变的契机。”
玄瞳的眼睛亮了：“您的意思是……？”
“还记得那个叫卡埃勒的工程师吗？”我调出了一幅全息地图，指向了遥远的西大陆，“还有那片正在发生巨变的萨赫勒地区。”
“那里的人们，刚刚经历了苦难，他们的信仰体系正在重塑，他们的思想比任何发达国家的人都要开放和包容。而且，那里远离主流世界的视线，是最好的试验田。”
“我们可以先在那里，进行一场小范围的、可控的‘文明启蒙实验’。”
“既然他们已经把【女娲一号】当成了神迹，把我们当成了神明。那么，如果‘神明’的使者——也就是当地的那些猫，突然开口说话了，传达神的旨意，教导他们耕种、治病、管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玄瞳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绽放出兴奋的光芒。
“他们会奉若神明！他们会无条件地服从！这将彻底跳过‘质疑’和‘恐惧’的阶段，直接进入‘崇拜’与‘合作’！”
“没错，”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要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建立这颗星球上的第一个……【人猫共治】的联合城邦。”
“当那个城邦变得富饶、文明、强大，当全世界都不得不正视那个奇迹的时候，我们再揭开谜底。”
“到那时，事实胜于雄辩。人类将不得不承认，与我们合作，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这是一盘更大的棋。
如果说【玄鸟之都】是我们的“伊甸园”，那么遥远的萨赫勒，就将成为我们进军人类世界的“桥头堡”。
“我明白了，父亲。”玄瞳站起身，对着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我这就去准备。我会挑选一批最优秀的‘外交官’和‘技术员’，携带最新版的‘灵犀项圈’，通过秘密渠道前往萨赫勒。”
“这次行动的代号是？”
我想了想，目光投向窗外那浩瀚的星空。
“就叫……【先知】。”
……
当前时间：黄昏。
当前坐标：西大陆，萨赫勒共和国，【新希望村】（原无名村落）。
夕阳将这片曾经贫瘠如今却郁郁葱葱的土地染成了一片金红。
村落中央的广场上，那一千多名刚刚结束了劳作的村民，正虔诚地围坐在那台巨大的【女娲一号】机器旁。而在机器的高台上，不再是穿着滑稽长袍的卡埃勒，而是一只体态优雅、眼神深邃的黑色孟买猫。
它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项圈，在夕阳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它是【夜影】，是玄瞳亲自挑选并训练的“第一批援外使团”的团长。它曾经是海晏市的一只流浪猫，因为机智过人而被选中，如今，它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先知”。
“喵——”
夜影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
紧接着，广场四周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个肃穆、威严、却又充满慈悲的声音，那是经过翻译后的“神谕”：
“……我的子民们，今天你们做得很好。西边的那条水渠已经修通，明年的收成有了保障。”
“但是，我看到有人在争抢水源时打伤了同伴。这让我很痛心。神赐予你们力量，不是为了让你们互相伤害，而是为了让你们守护彼此。”
“记住，水是流动的，爱也应该是流动的。只有团结，才能让这片绿洲永远存在。”
台下的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他们没有人怀疑这只会说话的猫是妖怪，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这就是神显灵了。他们纷纷跪拜，口中高呼着赞美的话语。
卡埃勒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手里拿着那台神之平板电脑，脸上露出了复杂的、但又充满希望的笑容。
他知道这不是神迹，这是科技。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看到了秩序，看到了文明，看到了这片绝望之地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光。
而在万里的高空之上，我通过【天网】的卫星视角，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风起了。
这风将带着“文明”的花粉，从这片古老的大陆开始，吹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人类啊，准备好了吗？
你们的老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