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夷回到太玄观没几日就收到谢玄送来的消息。
谢玄在永兴坊给她找了一处二进宅院,不过二百两。
她手中银钱支付绰绰有余。
临行前,她到玄真真人门前告辞。
玄真招她入室,看她许久才说道。
“眉宇间黄明紫润,如晓光初透,可印堂暗滞,隐隐青灰,如阴云覆宅。”
“如此矛盾,不知结果可如你意?”
“如我意?”
算命莫算己,元清夷从不算自身,包括师尊也从不给自己算命。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指出面相,却是感到稀奇。
“师叔应该知晓,面相十二宫,掌中九丘,万般终归天命途。”
元清夷笑得坦然。
“既然无法改变,那我顺势而为又如何?”
玄真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归于沉寂。
见元清夷神色坦然,目光清亮,唇角那抹浅笑透着几分洞察世事的通透与从容。
面上虽是不显,内心却是惊诧不已,小小年纪竟然能通透至此。
“既然你心里清楚,那师叔就不再多言,你~好自为之。”
元清夷垂眸行礼:“希夷谢过师叔教诲。”
玄真盘坐在蒲团上,闭着眼说道:“有什么事可吩咐道宁,你先出去吧。”
元清夷再施一礼,姿态优雅从容:“弟子告退。”
她转身走向门外,步履平稳,袖摆随风轻扬。
待她走后,玄真这才睁眼,她看向窗外那处柳枝,忍不住轻声叹息
“命纹与骨相皆已变换,宿命轨迹终究会有不同!”
元清夷在太玄观的行李少得可怜,一辆马车都没装满。
马车到达位于永兴坊的宅院时,已接近傍晚。
谢玄帮着请了一个居住在附近的仆役帮忙。
只白日过来做饭,清洗,晚上便回家去。
元清夷很是满意这样安排。
她不喜欢陌生人在自己身边穿梭。
来之前,她住的正房已打扫干净,床铺也收拾得干净整齐。
刚坐下,染竹就把帮佣的娘子带到她面前。
赵三娘子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脸上虽有细纹横生,可面色白净红润。
她被带到元清夷面前,低垂着头,紧张到说话都不利落。
“禀娘子,我郎君在家行三,外人都叫我赵三娘。”
她双手藏于袖口,手指在袖中绞得发白。
雇佣她的侍卫郎说了,来这每月有一贯钱。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想,送郎君进文昌书院。
只有进了书院,郎君才有机会参加科考。
这关系到郎君前程,也是全家的期望。
在娘子注视下,她觉得自己手脚都不听使唤,也不敢抬头,生怕惊到贵人,呼吸都放得极轻。
元清夷见她始终不抬头,无奈道。
“抬头看我说话。”
赵三娘子急忙抬头,不过一眼,就看得呆傻。
“我!”
继手脚无处安放之后,她连说话都不知所云。
“娘子,我是赵三家的,我来这。”
结结巴巴半天,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她脸颊突然涨红。
她苦着脸,心里颓然,自己这般没用,娘子可能看不上她了。
“好了。”
元清夷看向站在身后抿嘴偷着乐的染竹。
“我这里没有什么交代的,只有一个要求,无事不要进入我房间。”
“染竹,你带赵三娘子下去,先熟悉环境。”
“娘子,我这就带她下去。”
染竹声音清脆,拽了拽兀自呆滞的赵三娘子。
“赵家三娘子,跟我来吧。”
“啊?”
赵三娘面色呆傻,转瞬又反应过来,连哎了几声。
欢欢喜喜地给元清夷行礼,跟着染竹出了房间。
元清夷垂眸笑了笑。
她看人不用多问,只看面相,只一眼就知道赵三娘子是个质朴纯善之人。
夫星明亮,家门和睦,旺夫益子,是个福泽深厚的人。
赵三娘子是个勤快利落人,不然谢玄也不敢介绍给元清夷,自是多方打听后,才领过来。
她跟着染竹熟悉过环境后,挽着袖子先收拾厨房。
这处宅院原主人保护得很好,院中的青石阶上早已磨出温润光泽。
院内的十字小径不过五步宽,两侧的石榴树挂满了果,红彤彤,沉甸甸压弯了枝桠。
挨着厨房西南角有一处井口,用竹篱笆围着,篱笆四周栽了几丛玉簪花。
赵三娘子提了一桶又一桶井水,把厨房洗得明净亮堂,直到染竹叫住她。
“赵三娘子。”
“哎,这就来。”
她放下手中的抹布,慌忙走到染竹面前,搓着手,表情略显局促不安。
“染竹小娘子,我刚把厨房和正堂收拾出来,正院那边还没来得及弄,您这是?”
染竹抬头看了眼天色。
“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明日早些来就行。”
谢侍卫带来时说过,只需管赵三娘子一顿朝食即可,天黑就可归家。
“那,那我就先回,明日我早先来。”
赵三娘子忍着欣喜,连忙道谢。
“染竹小娘子,多谢了。”
等赵三娘子走后,染竹回了正房。
她进屋时,元清夷正坐在窗户前,就着微弱的烛火,对着棋谱手谈。
“娘子,赵三娘子回去了。”
“嗯!”
元清夷没抬头,她眉头微蹙,好似遇到难事一般,指间的白子放了又放,一时不知该放到何处。
直到染竹投下的身影挡住她的视线,她干脆扔了棋子。
“何事?”
“娘子!”
染竹见娘子终于理她,笑嘻嘻地凑上前。
“今日谢侍卫来时告诉我,明日傍晚西市来了队西域歌姬!说是眼睛碧得像翡翠,跳起舞时,脚上的金铃儿响得能勾魂呢!”
她见娘子不为所动,索性蹲下偎在娘子膝前。
她仰起脸眨着眼睛。
“娘子,来时您可是答应过我,您说了上京西市胡商云集,要带我见见世面,娘子可不能耍赖!”
元清夷被她念得头疼,屈指弹了她光洁的额头。
“杵在这儿磨了半日,就为这事?”。
染竹一声轻呼,撅着嘴,摸着额头。
“娘子!”
元清夷横了她一眼。
“嗯,就这事。”
染竹用力点头。
“婢子连明日要穿的胡服都挑好了。”
元清夷一脸的无奈,挥挥手。
“聒噪,知道了,还不下去。”
染竹呀地一声窜起身,边说边退到门边。
“娘子最好了,我这就去熨烫明日要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