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是新年。
一桌的菜冷了热,热了再冷,王茜的心底有一种不安,分不清到底是期盼还是忐忑。
循环到第三次的时候陈仁甫来了。
三人沉默着吃完团圆饭,他开口说:“大嫂,外头的事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跟着老账房先生们也学了不少。您放心吧,只是家里头的事还是多多拜托嫂子了。”
说完便起身离开。
陈仁甫还是不愿意跟王茜多说一句话。
王茜盯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很委屈。
李舒瑾叹了口气,拉过王茜的手紧紧握着。
“是我害了你,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登门提亲。”她说着眼眶有些泛红。
王茜这这是第一次见除了她娘以外有人为她哭。
她急忙说道:“这怎么能怪嫂嫂,当初定下这婚事的也是已故的公婆,嫂嫂只是代长辈去的,与嫂嫂何干”她顿了顿,“再说了,嫂嫂待我实在是好,怪天怪地也怪不到你这里去!”
“果真还是孩子心性。”
听到王茜的话,李舒瑾含着眼泪露出了笑容。
“嫂嫂,我能回一趟家吗?”
说到家,王茜忽然有些想念爹娘和弟弟妹妹,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她开口问道。
“年初三嫂子带你回去。”
初三那天,吃完饭的王茜陪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放爆竹的时候,李舒瑾和王茜的爹娘在书房。
说了什么她并不知道,李舒瑾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王茜的娘拉着她的手不断的叮嘱些什么,爆竹声很响,直到王茜依依不舍的离开娘的怀抱时,也没有听清。
接着就来到了立春。
王茜还是喜欢像以前一样站在院子里往外望,只是陈家的院子要大很多,门也高很多,她望不到外面。也没有堂哥隔三差五来同她讲一些外面的新鲜事了,百无聊赖。
陈仁甫依然在外头铺子与家里书房之间来回奔走。
他现在的书房在正厅后面,原本是他大哥用着的。
院里的书房一时间空了一半,王茜也乐见其成,捡着些他没搬走的书读了起来,她还缠着李舒瑾给她找来了一个家道中落上过学的姐姐,每三日来一趟教她读书,写字。
可是王茜并不喜欢这个人,她总教王茜一些纲常礼教,三从四德。
她不爱听,她从前不是没有接触过这些,但是真的是不喜欢。小的时候她就和她娘说过,只是娘告诉她,不会害她的。
娘从不骗她,王茜也就听了些。
李舒瑾说下个月陈仁甫要去大哥出事的地界交货了,虽说两人只有夫妻之名,但王茜还是不免有些替他担忧。李舒瑾宽慰着王茜,对方买家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增加了很多人手也拜了山头,不会有事的。
陈仁甫走的那天王茜只在院子里远远看了一眼,就像第一次在她家见的那一幕一样,他还是穿着黑色的长袍,瘦瘦高高的。
但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诺大的院子只剩王茜跟李舒瑾相依为命。
不过王茜倒是也已经习惯,从前李舒瑾那院子不管什么时候望过去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没有生气,月初王茜趁她不注意时撒了一把种子下去,现如今已经有些小苗苗往外冒了,再有半月该长花苞了。
这是她花大价钱托那教她读书写字的张家姐姐弄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但是只要不是那没有生气的白色就好。
立夏。
王茜十六岁生辰的时候陈仁甫风尘仆仆的回来了,看起来也更加清瘦了。
吃饭的时候他只说一切都好,看见王茜跟大嫂也好便安心了。
下午的时候,他推开书房门进来,这也是这么久他第一次进来这老书房。王茜正伏案思索着抄一首怎样的诗给李舒瑾看才能让她不那么生气。
因为前些天她院子里的花全开了,院子里红红绿绿的,好生热闹。
“你在读书写字?读了哪些?”
陈仁甫好像有些惊讶,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同她说话。
“只会些简单的”王茜有些不习惯,小声的说道,“嫂嫂替我找了隔壁那条街原先张家的姐姐,隔几日会来教我一些,一次可以换她们家半月的吃食。”
“好事啊,读书是好事。”
他笑着说,王茜记忆中,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笑。
“嗯。”
她低着头闷闷应了一句,也没有显得特别高兴,反而因为突然被打断思绪有些烦闷。
“我要去嫂嫂那,你自便吧。”
随即她合上诗集,站起来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李舒瑾的院子和自己这并不远,但是王茜的步伐却十分缓慢,直到来到了李舒瑾的房门,她有些踌躇的站在门口。
“进来,站在外面喂蚊子吗。”
许久,屋内传来李舒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王茜深呼吸一口气,闭眼推门进去,一气呵成。颇有壮士断腕之壮烈。
但并没有想象中的责骂也没有惩罚,李舒瑾只说既然种了就要好生照顾着,将摆弄花草的重任也交予了王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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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李舒瑾起身,从身后的梳妆台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王茜,说是给她的生辰贺礼。
王茜有些惊喜,随即缓缓打开了盒子,是一块平安扣,很温润的青玉。????
往后的日子,王茜总是在院子里拨弄花草。
这时候李舒瑾就坐在桌旁看着她,而王茜看书的时候,李舒瑾就在旁边绣花。
总是绣绣绣,王茜问她做这些干什么用,她说绣完就知道了。
有一天王茜突然问她:“那嫂嫂觉得我吵闹吗,以前娘总说让我学着安静一点。”
“不会,你很好。我这里热闹了许多。”
李舒瑾说完后,朝着王茜笑了笑,便继续手上的活。而王茜也像得到了“特许”,更加大胆的在她院里上窜下跳。
深秋时,陈仁甫说要去一趟北方,好像是说要去奉天。
那边很冷,眼看着就要入冬了,王茜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去。
陈仁甫说去做药材生意,那边时局有些动荡还真枪实弹的打了仗,药材紧缺,是个做买卖的当口。
三日之后他就走了。
初冬时节,也是王茜嫁入陈家的第一年整。
院里的花都谢了,家里就只剩她和李舒瑾了。
那教书的张家姐姐也没有再来过,街坊邻居更是退避三舍。都说陈家要完了,大嫂是个天煞孤星,新娶这个小的也是个不遑多让的。不过一年光景,两妯娌双双成了寡妇。
但说归说,卖东西给她们,收她们钱的时候也不嫌天煞孤星晦气了。
面对外面的污言秽语,两人也就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自在。
李舒瑾绣的东西都在王茜身上了,新做的棉袄双袖上是大朵的兰花,鞋面上是云纹。手帕上是梅花。
“你说,仁甫现在在哪里呢?”
那天李舒瑾突然问道。
说到陈仁甫,王茜觉得虽然两人关系很尴尬,但总归不是想要他死的。
他要是能回来,王茜也决定答应他的“离婚”。
只是不知道离婚了后,还能不能见到李舒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