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锚点(1 / 1)

回格林族长家的林间小径,被夕阳染成了长长的、金红交织的缎带。雷蛰沉默地走在格林身侧,冰蓝色的长发在晚风中轻轻拂动,发梢仿佛沾染了暮色的余烬。

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羽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遮掩住了蓝紫色眼眸深处翻涌的思绪。一身靛蓝色的守望星常服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沉静,衬得他身形颀长如竹。

格林族长的话,如同沉重的暮鼓,依旧在他心湖中震荡,激起层层忧虑的涟漪。

“毁灭的征兆已经显现……来自未来的你也清楚守望星既定的结局。如果能离开,就早点离开吧。”

“请恕我多言,守望一族为什么不选择离开?”

雷蛰的声音很轻,如同拂过草叶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抬起头,望向格林,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也映照出他眼底的探寻。

格林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在长长的树影下显得异常沉重。他望着族地中心那古老石殿的轮廓,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宿命感:“守望一族,不能离开守望星。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职责,我们的……存在,永远与创世石板同在。”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雷蛰,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而且,未来……是无法改变的。雷蛰,我们所行之路,所历之事,皆在创世石板的记录之中。

我们……只是在沿着那早已书写的轨迹前行。”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怆和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就的墓志铭。

【无法改变的未来……】

雷蛰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句话仿佛浮标,恍然间于他记忆的深海中牵引起一丝悸动——

【你还要执着于改变那既定的……】

这句话,仿佛有人无数次重复,可后面的内容雷蛰听不清楚。这莫名其妙的记忆来的快去的快宛若幽灵,又隐匿回深深的海里。

“那格瑞呢?”

雷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提到格瑞,格林脸上沉重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甚至浮现出一丝微弱的、带着庆幸的暖意:“格瑞……他的命运没有终结在守望星的毁灭当中。创世石板的记录里,他是唯一的变数,是仅有的……没有被毁灭洪流彻底吞没的火种。”他顿了顿,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最后的火种……雷蛰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未来那个失去族群、失去家园、失去父母,在冰冷废墟中独自苏醒的格瑞……那双紫色眼眸里,该是怎样的茫然、孤寂与刻骨的悲伤。那份纯真的笑容,还会存在吗?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悄然蔓延过心口。

格林似乎察觉到了雷蛰情绪的波动,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雷蛰略显单薄的肩膀,动作带着长辈的宽慰:“其实……当得知你来自未来之后,我本能的第一个念头,是阻断你和格瑞的来往。”他侧头看向雷蛰,目光温和而深邃,“来自既定毁灭之地的羁绊,对未来的他而言,或许是另一种沉重的枷锁。

我不希望他在注定到来的离别前,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楚。”

雷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帘,蓝紫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格林。

格林的目光落在雷蛰身上,带着深深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是,格瑞他……很喜欢你。他对你抱有超出寻常的信任和依赖,那种纯粹,让我无法狠心剥夺。而你……”格林顿了顿,声音更加温和,“虽然外表清冷疏离,如不化的冰川,但内里,我能感受到那份坚韧下的温柔,那份强大背后的守护意志。

所以,我改变了主意。我想,给格瑞留下一个来自未来的念想,一个可以期待重逢的锚点……至少,在他独自踏上那条注定孤独的旅程时,心中还能存着一点光,不至于感到……太孤单。”

格林说完,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暮色更深了,如同墨汁般在天际晕染开。他最后看了雷蛰一眼,眼神复杂难辨,带着嘱托,也带着诀别:“这里以后不再安全了。你……自行决定去留吧。”

两人面色如常地回到家中。温暖的灯光从窗户透出,带着家的气息。格瑞正端坐在餐桌旁,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一杯鲜红的浆果汁,看到两人回来,紫眸立刻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

“父亲!蛰哥哥!你们回来啦!”他跳下椅子,端着两杯果汁小跑过来,“给!母亲刚榨的,可甜了!”

“谢谢格瑞。”雷蛰接过果汁,指尖触及杯壁的温热,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格林也接过杯子,另一只手揉了揉格瑞柔软蓬松的银发,眼神慈爱。

“父亲和蛰哥哥在外面聊什么呢,去了好久。”格瑞好奇地问,小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格林放下杯子,神色变得郑重了些许:“格瑞,明天一早,我和你妈妈要带你去创世石板所在的神殿。”

格瑞的小脸瞬间严肃起来。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雷蛰,发现对方已经自然地端着果汁,走到了窗边,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仿佛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毫无兴趣,自觉地避开了这属于守望一族核心的秘密。

格瑞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他挺直了小身板,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认真与一丝属于孩子的激动:“我知道了,父亲。我一定会认真感受的。”

——————

雷蛰回到那间为他准备的客房。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灯光和声音。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银霜。

几乎在门关上的瞬间,空气中泛起微弱的涟漪,小黑洞那团黑蓝色的能量体如同水泡般浮现出来,伸懒腰似的舒展了一下。

【呼——终于能出来透透气啦!雷蛰雷蛰!】小黑洞绕着雷蛰飞了一圈,【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走哦!打开虫洞,嗖的一下就回去了!】

雷蛰走到窗边,月光勾勒着他颀长清瘦的背影,冰蓝色的长发流淌着银辉,如同月下的精灵。他沉默了片刻,脑海中回响着格林的话——

“给格瑞留下一个来自未来的念想……不至于让他太孤单。”

他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精致的五官在光影中显得更加立体,蓝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蕴藏着星河的深潭,沉淀着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不,”雷蛰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我想留下。留到……见证‘黄昏’降临的那一天。”

他并非要改变什么,守望星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只是,想尽可能多地为那个注定孤独的孩子,多留下一些属于“现在”的、温暖的时光碎片而已。

“哇啊,那太好啦!”小黑洞瞬间雀跃起来,能量团兴奋地打着旋儿,“那就可以和格瑞玩好久好久的游戏啦!太棒了!”

“嗯。”雷蛰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望向深邃的夜空,仿佛要穿透百年的时光迷雾。

——————

冰冷的、由纯粹能量构筑的宏伟殿堂深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派厄斯站在那间纯白的“囚室”中央。深蓝色的护目镜片遮挡了他所有的眼神,只留下一个紧绷到极致的、如同冰雕般冷硬的下颌线条。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空气都凝结成霜。室内一片狼藉,那个曾经负责“看管”雷蛰、双眼猩红的仿生人,此刻已彻底化为地面上的一滩冒着青烟的金属和线路残骸,是被纯粹的暴力瞬间碾碎的结果。

“人呢?”派厄斯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过空荡的房间。

【派厄斯。】

一道宏大、仿佛由无数能量共振叠加而成的意念之声,直接在派厄斯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安抚意味,【请移步主殿。我的合作伙伴,你需要冷静一下。】

派厄斯猛地转身,赤红的短发在能量流中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怒焰。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化作一道猩红流光,瞬间撕裂空间,出现在力量神使真正的核心殿堂。

这里不再是冰冷的科技风格,而是充斥着难以名状的磅礴能量。巨大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由纯粹法则和象征符号构成的“影体”悬浮在殿堂中央,它并非机械或血肉,而是力量神使意志的具象化投影,表面流淌着代表“力量”的暗银色符文。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我需要一个交代。”派厄斯悬浮在影体之前,护目镜下的猩红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刺向那巨大的符号影体,声音压抑着即将爆发的风暴,“他是怎么‘死’的?嗯?”

【呵呵呵……】

力量神使的意念发出低沉的笑声,带着一丝玩味,【派厄斯,你的反应……很有趣。看来这个‘素材’在你心中的分量,远超预期。别急,看看这个吧。】

影体表面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一段清晰的监控影像被投射出来。画面正是雷蛰在房间内,小黑洞打开迷你虫洞,将两个终端“传送”走的瞬间,画面精准捕捉到了能量团的动作和被取走的终端。

【我让仿生人回复你他的死讯,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力量神使的意念带着漫不经心,【想看看你对这个‘玩具’的在意程度。没想到,差点让你拆了我的地方。看来,是我低估了‘他’对你的影响?】

派厄斯死死盯着那清晰的影像,护目镜下的瞳孔剧烈收缩。看到那熟悉的、属于伊莱恩的元力波动,以及终端被取走的画面,他心中那滔天的怒火和荒谬的悲恸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的恼怒和……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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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愤怒并未消失,只是从爆裂的岩浆转化为冰冷的寒流。他周身狂暴的能量缓缓收敛,但那股压抑的低气压却更加骇人。他抬了抬下巴,护目镜片反射着影体冰冷的光。

“……没有下次了。”派厄斯的声音透过护目镜传出,低沉、冰冷、毫无起伏,却蕴含着比之前咆哮更可怕的威胁,仿佛冻结灵魂的寒冰。

“当然。”力量神使的意念回应得毫无波澜。“他没死。大概率是被‘这位’带走了。”影体上代表伊莱恩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扭曲符号微微闪烁了一下。

派厄斯冷哼一声。他当然认得出来。是伊莱恩,那个行踪不定、力量尚未恢复的毁灭之神。他护目镜下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锁定在了某个冰蓝色的身影上。

那个小鬼……竟然和那个麻烦又危险的疯子搅在一起。

“小伊……”他低声喃喃,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舌尖仿佛品味着这个名字。心头带着一股混杂着被欺瞒的恼怒、对未知的警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他的声音沙哑而危险,如同毒蛇吐信:

“看来,你身上藏着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啊……”

他不再理会那庞大的影体,转身,猩红的披风在能量流中猎猎作响,就要离开。

【去哪儿?】力量神使的意念追问道。

“收集材料。”派厄斯头也不回,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既然他没死……那么,把他改造成属于我的次代天使,就是早晚的事。”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这句低语,消散在殿堂冰冷的能量流中,带着一种偏执的宣告。

——————

夜晚的守望星,宁静祥和。木屋客房内点着温暖的晶石灯。

房门被轻轻敲响。雷蛰打开门,门外站着抱着枕头的格瑞,还有……他手中捧着的那个熟悉无比、边缘带着些许磨损痕迹的雷王星制式终端。

“蛰哥哥……”格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走进房间,将终端递到雷蛰面前,“父亲说,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紫色的眼眸里却藏不住那份不舍。这个终端,连接着他对“未来”的好奇,连接着他和雷蛰哥哥的每一次跨时空通讯,承载了太多他珍视的时光碎片。

雷蛰的目光落在那个终端上,冰蓝色的眼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终端冰凉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珍视。他熟练地将其激活,幽蓝的光幕亮起,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修长的手指在光幕上快速而精准地操作着,一串串数据流无声地滑过。

格瑞安静地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雷蛰操作。看着那个即将不属于自己的终端在雷蛰哥哥手中焕发生机,一种更深的失落感悄然弥漫心头。以后……是不是再也听不到蛰哥哥的声音了?那个遥远的“未来”,真的好远好远……

“好了,格瑞,看向我。”雷蛰突然停下动作,抬起头。

格瑞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撞进雷蛰那双蓝紫色的、如同星空般的眼眸中。

只见雷蛰抬起手中的终端,光幕正对着格瑞的脸庞。一道柔和的扫描光线从终端射出,轻轻扫过格瑞的虹膜和面部轮廓。

“滴——身份信息录入完成。”终端发出柔和的提示音。

雷蛰收回终端,在光幕上又操作了几下,然后轻轻拉过格瑞的手腕,将这个刚刚完成信息录入的终端,轻轻扣在了格瑞纤细的手腕上。微光一闪,终端的形态迅速变化、收缩、拟态,完美地贴合在格瑞的手腕上,变成了一条看起来普通却充满科技感的银色腕带。

“这……”格瑞惊讶地看着手腕上的新“饰品”,又抬头不解地看向雷蛰。

“现在,”雷蛰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托付,“格瑞,你是这个终端新的主人了。”他蓝紫色的眼眸注视着格瑞,仿佛要将承诺刻入对方的灵魂,“我在里面,录入了我的专属通讯编码。未来,当我们的时间线终于交汇,当你也走到了属于你的‘现在’,你就可以通过这个终端,直接联系到我。不再是那种不稳定、需要等待的跨时空通讯,而是……随时随地的联系。”

格瑞睁大了紫色的眼眸,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腕上的终端,仿佛捧着最珍贵的宝物。他并不知道守望星即将到来的毁灭,格林和瑞将这份沉重的真相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他天真的世界之外。

因此,他并不完全理解“等到未来”这个词背后所蕴含的漫长等待与可能的剧变,他只是单纯地为这份沉甸甸的承诺和礼物感到无比欣喜。

他紫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如同盛满了整个星河的璀璨,忍不住反复确认:“真的吗?蛰哥哥?以后……真的可以随时联系到你?”

“真的。”雷蛰肯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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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开心得小脸放光,但随即又想到那个“未来”,带着孩子气的怅惘,轻轻叹了口气:“就是……那个‘未来’感觉好遥远啊……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雷蛰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冰蓝色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悲悯,是承诺,也是诀别前的无奈。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带着一丝安抚的力度,轻轻揉了揉格瑞柔软蓬松的银发。

格瑞突然抬起头,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请求:“蛰哥哥,我……我可以和你合个影吗?”他想起父亲的话,语气变得有些低落,“父亲说,蛰哥哥迟早会回去。我……我很舍不得……想,想留个纪念。”

雷蛰看着眼前孩子纯真的、带着依恋和不舍的眼神,冷冷清清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他冰紫色的眼底,漾开一丝极其罕见却真实的柔和笑意,如同冰川初融,春暖花开。

“当然可以。”他的声音也染上了一层暖意,“而且,我说过,短期内我不会离开。”

“太好了!”格瑞的失落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取代,小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雷蛰自然地坐到他身边,伸出修长的手臂,轻轻揽住格瑞单薄的肩膀,将他拉向自己,宛若兄长。格瑞倚靠在雷蛰身侧,小脑袋微微靠向雷蛰的手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开心。冰蓝长发有几缕拂过格瑞的银发。他对着格瑞抬起的手腕终端,唇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昙花绽放,在柔和的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足以凝固时光。

格瑞按下了终端的记录键。

“咔嚓。”

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

时光,在这一刻被永恒地定格。画面中,冰蓝长发的少年眉眼含笑,亲近地搂着依偎在他怀中的银发男孩。一个笑容清浅如月华初绽,一个笑容灿烂若星河倾落。

背景是守望星宁静的夜,窗棂外是亘古不变的明月。这是离别的前奏,也是跨越时空的约定,更是格瑞在未来漫长孤寂岁月里,支撑他的温暖锚点。

(备注:守望星的三个月,相当于雷蛰原本时空的约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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