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静静盯着他看了几秒，默默收回视线，没有追问。
窗外夜色朦胧，月色在夜里静静流淌，一切都显得平和而美好。
可有些东西，就像这碗渐渐冷却的粥，表面平静无波，内里的温度却已悄然流失。
沈清逸也沉默下来，不再试图寻找话题。
这短暂的，看似心平气和的共处，对于现在他而言，就像偷来的一小段时光，脆弱得令人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个细微的举动，就会打破这层薄冰，重新坠入那熟悉的、令人疲惫的寒冷之中。
放在从前，沈清逸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这么小心翼翼的一天。
沈清逸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从来不是孟澜姜的挑拨，也不只是某一次激烈的争吵。
而是在过去结婚三年的漫长岁月里，那些被忽略的细节、被轻慢的付出、被消磨的耐心，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最终筑起了难以逾越的高墙。
而此刻，他们隔着这张小小的餐桌，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却仿佛隔着一整片无声的、荒芜的废墟。
沈清逸的心脏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猝然收缩带来的钝痛让他呼吸都滞了一瞬。
喉结艰难地滚动，沈清逸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仿佛这样就能压下那股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尖锐而沉郁的疼。
好后悔。
真的好后悔。
直到结账离开，走出菜馆，被寒冬夜晚冰冷的空气一激，沈清逸才有些回过神，想着接下来该去哪儿。
回家吗？
回去以后两人肯定又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多只能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或者是叶离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沈清逸不想这样。
两人站在菜馆门口，叶离刚想问他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医院看一下爷爷了。
“时间还早。”沈清逸却先开了口，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温和，“要不要随便走走？”
叶离抬眼看他，“不去医院吗？”
“刚才我妈发消息来说，爷爷已经睡下了，让我们今天别过去了。”沈清逸没撒谎，刚才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沈母确实发了消息来，让他们今天不用去医院那边了。
“这样好吗？”
沈清逸道：“没什么不好的，现在过去也是多余，医院里有人在。”
叶离闻言沉默了几秒。
而就是这短短的几秒，让沈清逸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一点底都没有。
路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眼神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叶离一时间竟然难以立刻说出拒绝的话。
她想起刚才那碗暖胃的粥，想起他这段时间的体贴，想起今天在公寓里他欲言又止最后沉默离开的背影心里那点微弱的抗拒，像被风吹散的火星，明明灭灭，最终还是熄了。
“好。”她听见自己说。
沈清逸原本紧绷的脊背忽地一松，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唇角微勾，面上抑制不住地显出几分笑意来。
“那去北广场夜市？”
叶离点了点头，率先迈开了步子。
沈清逸立刻跟上，很自然地走在了她外侧靠近车道的一边，一如过去很多年。
车子在大道上缓缓行驶，然后又拐了几个弯，菜驶入一片与方才环境截然不同的区域。
越往里开，喧嚣声浪透过车窗隐隐传来，灯光也愈发密集明亮，带着嘈杂而旺盛的生命力。
这里就是千川很有名的北广场夜市。
很多很多年前就有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规模没有现在这么大，也没有现在这么正规。
那时候还只是零散的地摊，挤在狭窄的旧街巷里，空气里混杂着烧烤浓烟、下水道气味和人来人往的吵闹声。
沈清逸记得，那年冬天，他没少偷偷骑自行车带着叶离跑到这里来玩。
叶离第一次来的时候对处处都感到新奇，跟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臂衣服，却又被浓烈的烟火气和过于直接的市井喧嚣弄得有些无措，像只误入人群的小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既害怕，又忍不住被那些五光十色的小玩意儿和扑鼻的香气吸引。
叶离之前在国外的时间多，吃食也都有家里的佣人会安排，她在那之前几乎没有吃过这些。
可她又实在被香味馋得厉害，只能小心翼翼地捏着沈清逸的衣角，小声问他：“这个能吃吗？”，“那个会不会不干净？”
沈清逸那个时候又是个皮性子，就爱故意逗她，“你嫌弃就别吃，我吃。”
“真香啊。”他把烤得滋滋冒油的鱿鱼须递到她嘴边，看她皱着鼻子往后躲，却又在他咬了一口、露出夸张的“好吃”表情时，忍不住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小小地咬一口。
然后叶离被辣得直吸气，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那时的自行车后座很窄，夜风很冷，他的外套总裹在她身上，带着少年人干净的皂角味和她发梢淡淡的香气。
回去的路上，她会抱着他的腰，把冻得冰凉的脸贴在他并不宽阔的后背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的见闻，声音被风吹散，却又丝丝缕缕地钻进他心里，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