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工程师考察后的第二天,永星厂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期待感。工人们依旧按部就班地生产,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丝光亮,交头接耳时的话题也总绕着“宏科”“大订单”打转。
林晚晚看在眼里,没有刻意去平息这种情绪。希望,有时候比任何动员都更能激发人的干劲。但她心里清楚,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上午九点,沈韬拿着一份传真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林厂长,《电子材料通讯》的编辑回信了,同意将采访提前到明天下午。”他将传真放在桌上,“他们原本计划下周的专题正好是‘本土材料企业的创新之路’,我们的故事很契合。”
“太好了。”林晚晚接过传真仔细看,“采访提纲列得很详细,从技术研发到市场开拓,从企业管理到行业展望……沈先生,这需要好好准备。”
“我已经在整理材料。”沈韬推了推眼镜,“不过林厂长,这次采访的重点,我觉得应该放在‘小企业如何通过技术创新赢得大客户’这个角度上。这既是我们的真实经历,也对行业有借鉴意义。”
林晚晚点头同意:“就按这个思路准备。另外,把昨天电视台拍摄的素材也整理一些,如果《电子材料通讯》需要配图,我们可以提供。”
两人正讨论着,办公室门被敲响了。门卫老张探进头来,脸色有些古怪:“林厂长,外面……您父亲来了,还带着几个人。”
父亲?林晚晚一愣。父亲很少来厂里,更别说还带着人。
她起身迎出去,果然看到父亲林国栋站在厂门口,身边还跟着三个中年男人,都穿着朴素但整洁,看起来像是附近的居民或小商人。
“爸,您怎么来了?”林晚晚快步走过去。
林国栋看到女儿,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但很快又板起来:“晚晚,这几位是街坊邻居,听说你厂里最近被人欺负了,非要跟我一起过来看看。”
那三个人连忙上前,为首的一个光头大叔嗓门洪亮:“林厂长,我是菜市场东头开杂货铺的老陈!昨晚电视上那个报道我们都看了,鑫材料那些王八蛋太欺负人了!咱们街坊邻居都替你抱不平!”
另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接着说:“我是印刷厂的老赵。林厂长,你们厂办得好,解决咱们这片多少人就业啊!那些胡说八道的,我们不信!”
最后一位稍年轻些,说话慢条斯理:“我是开五金店的,姓孙。林厂长,以后厂里需要什么五金件,直接找我,保证质量好价格公道!咱们本地企业,就得互相扶持!”
林晚晚看着这几位素不相识却满脸真诚的街坊,心头涌起一股热流。她想起前世,也曾感受过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但那时更多的是感动。而现在,她更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得道多助”。
“谢谢,谢谢各位!”她真诚地道谢,“有街坊邻居们的支持,我们永星一定能把厂子办得更好!”
“这就对了!”老陈一拍大腿,“林厂长,你别怕那些歪门邪道!咱们这片的人眼睛亮着呢,谁好谁坏,心里有数!”
林国栋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等几位街坊又说了些鼓励的话离开后,他才对女儿说:“晚晚,昨晚电视播出后,今天一早菜市场里都在议论。大多数人都说你们厂不容易,是被人陷害的。爸虽然不懂你们生意上的事,但人心向背,爸看得明白。”
“爸……”林晚晚眼眶有些发热。
“好好干。”林国栋拍了拍女儿的肩,“你妈让我告诉你,晚上回家吃饭,炖了你爱喝的排骨汤。”
送走父亲,林晚晚回到办公室,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种来自基层、来自普通人的认同和支持,比任何订单都更让她感到踏实。
下午两点,刘雪的电话打来了。
“林厂长,后续报道今晚八点播出,还是《民生观察》栏目。”刘雪的声音有些疲惫,但透着坚定,“这次的报道会更深入,除了你们厂环保工作的正面展示,还会披露更多鑫材料老厂区的违规证据。台里领导很重视,已经将情况通报给了环保局和区政府。”
“刘记者,谢谢你。”林晚晚由衷地说。
“不用谢我,这是我的工作。”刘雪顿了顿,“不过林厂长,报道播出后,你们可能会面临更激烈的反扑。鑫材料那边……不会坐以待毙。”
“我明白。”林晚晚说,“我们已经做好准备。”
挂断电话,林晚晚站在窗前沉思。舆论战的天平正在倾斜,但真正的决战,还是在宏科的订单上。而宏科的结果,今天下午就会公布。
墙上的时钟指向三点。按照昨天张经理的说法,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无形中变得紧张起来。沈韬停下了手中的笔,秦工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连一向沉稳的陆时渊,翻书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三点十分,电话没响。
三点半,依然没有消息。
秦工忍不住了:“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再等等。”林晚晚强迫自己镇定,“说好下午公布,现在时间还早。”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时不时瞥向电话机。
四点整,电话终于响了。刺耳的铃声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您好,我是林晚晚。”
“林厂长,我是张立明。”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结果出来了。”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经过综合评审和技术考察,宏科决定……”张立明顿了顿,“与永星电子材料厂签订首批试订单合同,采购c+配方特种覆铜板,月需求十吨,合同期一年。同时,宏科将派遣技术团队,与永星共同完成配方工业化放大和工艺优化。”
成功了!
林晚晚握电话的手微微颤抖,但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谢谢张经理!谢谢宏科给予的机会!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合同草案和详细技术要求,明天会传真给你们。”张立明继续说,“另外,王工程师对你们厂的评价很高,特别是现场应急处理能力和工人的技术水平。他希望第一批订单的生产,他能派驻厂技术员参与。”
“我们随时欢迎!”林晚晚立刻答应。
“还有一件事。”张立明的语气严肃了些,“评审过程中,确实有一些……不同的声音。但最终,技术和实力说话。林厂长,希望你们珍惜这次机会,用实际表现证明宏科的选择是对的。”
这话里的深意,林晚晚听懂了。她郑重回答:“张经理放心,永星会用实际行动回报这份信任。”
挂了电话,林晚晚转过身。办公室里,秦工、沈韬、陆时渊都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我们赢了。”林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笑容灿烂如阳光,“宏科订单,拿下了!”
短暂的寂静后,房间里爆发出欢呼声。秦工激动得老泪纵横,沈韬用力推了推眼镜,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连陆时渊也站起身,眼中满是赞许。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厂。车间里,办公室里,食堂里……欢呼声此起彼伏。工人们放下手中的活,互相拥抱、击掌,很多人眼里都闪着泪花。这不仅仅是拿下一个订单,这是绝境逢生,这是希望重燃!
王姐冲进办公室,一把抱住林晚晚:“晚晚!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林晚晚回抱着她,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这几个月的压力、焦虑、不眠之夜,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喜悦的泪水。
傍晚,永星厂破例提前下班,但没有人愿意离开。工人们自发地聚集在厂区空地上,王姐组织食堂加菜,简陋但热闹的庆祝会就这么开始了。
林晚晚被工人们围在中间,这个敬酒,那个道贺。她来者不拒,虽然只是以茶代酒,但心里的暖意比任何美酒都醉人。
“林厂长,我敬您!”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端着茶杯,脸激动得通红,“我刚来厂里时,厂子都快不行了。是您带着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以后您指哪,我打哪!”
“对!林厂长,我们跟着您干!”工人们纷纷附和。
林晚晚看着这一张张质朴而真诚的脸,举起茶杯:“不是我带着大家,是我们一起拼出来的!这第一杯,敬所有永星的兄弟姐妹!没有你们的努力,就没有今天的胜利!”
“干杯!”
欢呼声中,茶杯相碰,清脆的声响仿佛胜利的号角。
庆祝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天色渐暗,工人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相约明天要更努力地工作,把第一批订单做得漂漂亮亮。
林晚晚和陆时渊最后离开厂区。走在回家的路上,秋夜的凉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火热。
“累吗?”陆时渊问。
“累,但值得。”林晚晚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时渊,你知道吗?前世……算了,不说前世。就说现在,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值得’。”
陆时渊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你值得。”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晚晚心头一颤。她停下脚步,看向身边这个男人。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的侧脸坚毅而温柔。
“谢谢你,时渊。”她轻声说,“这段时间,多亏有你。”
陆时渊转过头,目光深邃:“我说过,你不是一个人。”
两人继续往前走,影子在路灯下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最终交织在一起。
回到家,父母已经等了很久。母亲看到他们,立刻端出热腾腾的排骨汤:“快喝点暖暖,听说你们厂里今天庆祝,肯定没好好吃饭。”
父亲则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老酒,给陆时渊倒了一小杯:“时渊,今天高兴,陪爸喝点。”
小小的客厅里,弥漫着家的温暖。
晚饭后,林晚晚和父母一起看了《民生观察》的后续报道。正如刘雪所说,报道客观地展示了永星的环保工作和未来规划,同时也揭露了鑫材料更多的违规证据。报道最后,主持人宣布,环保局已成立专项调查组,将对鑫材料老厂区进行彻查。
“该!”母亲解气地说,“这种黑心厂,早就该查!”
父亲则欣慰地看着女儿:“晚晚,你们厂这下算是熬出头了。”
林晚晚点点头,但心里清楚,这只是新的开始。宏科的订单意味着更大的责任,更严格的要求,也意味着永星将站上更大的舞台,面对更激烈的竞争。
深夜,林晚晚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天的胜利让她兴奋,但更让她清醒。商海浮沉,一时的胜利不代表永远。鑫材料虽然暂时受挫,但不会轻易认输;宏科的订单虽然拿下,但后续的交付、质量、服务,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宁静的夜色。县城已经沉睡,只有零星几盏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