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高地的枯草掠过脚踝，凯撒紧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指腹下的金属纹路被体温焐得温热，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抬眼看向杨祀戎，金色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语气里满是难以妥协的执拗：“我理解你所说的，但是我的心里无法接受。”
杨祀戎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霍纳村徽记，眼神里带着几分失望与无奈：“看来你还是无法明白我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再给你好好说道说道吧。”
他转过身，背对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面朝凯撒，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举个简单的例子，我教授给学生辩证法。辩证法喜欢一分为二。在面对因果关系的时候，可以选择诡辩。因此面对民众的质疑时，我们可以选择诡辩，给自己留有余地。”
“就像上个月，我们的铁厂因为燃料不足，推迟了给村民打造农具的期限，村民们怨言四起。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回应的吗？”杨祀戎顿了顿，不等凯撒回答，便继续说道，“我们告诉村民，燃料不足是因为连日暴雨冲毁了山林，我们为了保护植被不被过度砍伐，才放缓了伐木速度——这是为了霍纳村的长远发展，是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能有足够的资源。”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我们没有提铁厂的炉子出了故障，也没有说我们优先给骑士队打造了新的武器。你看，用辩证法一解释，村民们不仅不抱怨了，反而还称赞我们考虑周全。这就是诡辩的力量。”
“而如果我们用逻辑学来回应呢？”杨祀戎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我们必须承认燃料不足是因为我们的管理失误和资源分配倾斜，村民们会愤怒，会质疑我们的公正，甚至会联合起来反抗。这会给我们的统治带来巨大的挑战。”
“民众跟我们讲事实，我们就可以和他们摆立场。民众和我们讲道理，我们可以和民众谈态度。”杨祀戎伸出手指，一一列举，“他们说我们拖欠工资，我们就说现在是霍纳村发展的关键时期，需要大家共渡难关——这是立场。他们说我们的税收太高，我们就说我们收的每一分税都用在了学院建设和村庄防御上，我们比谁都希望村民能过上好日子——这是态度。”
“所谓的辩论，到最后都会变成扣帽子。”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凯撒，“他们说我们独裁，我们就说他们被外部势力蛊惑，破坏霍纳村的稳定。这样一来，舆论就会站在我们这边，这难道不是有利于我们的吗？”
凯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杨祀戎打断。
“更重要的是，辩证法的最终解释权，只属于少数人。”杨祀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而这个少数人，就是我们。相当于我们掌握了释经权，不要小看这个东西。”
他抬手指向学院的方向，那里传来学生们朗读课文的声音：“历史书上写的是什么，由我们来定义；政治的规则是什么，由我们来制定；思想文化的导向是什么，也由我们来把控。我们说凯撒殿下是霍纳村的守护者，民众就会歌颂你；我们说凯撒殿下是威胁霍纳村的敌人，民众就会唾弃他。这就是释经权的力量。”
凯撒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和你灵魂共鸣的时候，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了另外的东西——科学、民主、自由，这难道不是真的吗？你记忆里的那个世界，人们不是通过这些东西，建立了更美好的社会吗？”
杨祀戎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看着凯撒，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所看到的这些东西，只是浅层的，表面的。比起我这个真实生活在那个世界的人，你看到的往往是表象的东西。”
“我记忆里的那个世界，确实有科学、民主、自由。”他缓缓说道，“但那背后是什么？是无休止的利益争夺，是意识形态的对抗，是资本对底层民众的压榨。民主选举变成了金钱的游戏，自由言论变成了煽动仇恨的工具，科学发展带来的不仅是便利，还有更具毁灭性的武器和更严重的贫富差距。”
杨祀戎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他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我在那个世界，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我亲眼见过为了争夺选票，候选人互相抹黑、造谣；我亲眼见过因为贫富差距过大，有人饿死在街头，有人却一掷千金；我亲眼见过所谓的‘自由国家’，用武力干涉其他国家的内政，造成无数人流离失所。”
“所以，凯撒，你以为的美好，只是被粉饰过的假象。”他转过头，眼神坚定，“我现在在霍纳村进行的这一系列改变，全民教育、工业化生产，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工业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再发展下去，霍纳村就会进入工业化社会。”
“而工业化社会需要与之配套的统治思想。”杨祀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思想的领域，你不去占领，它就会野蛮发展，就会被他人占领。到时候，发展出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你我的统治工具，还是刺向你我的尖刀？这个，恐怕只有混沌统治者考塔克才知道答案。”
凯撒摇了摇头，语气固执：“那不是历史的必然吗？就像文明总会取代野蛮，进步总会取代落后。工业化社会必然会诞生与之匹配的先进思想，这是无法阻挡的。”
“历史的必然？”杨祀戎嗤笑一声，“时势造英雄，而英雄引领时势。两者互相成就，但要说历史的必然，那就不一定了。”
他走到一块巨石旁，坐了下来，示意凯撒也坐下：“你和我灵魂共鸣的时候，应该知道，在单一民族和国家的历史中，看历史，那是历史的必然。比如，一个部落发展壮大，必然会建立国家；一个国家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进入封建社会。”
“但是，在全世界民族和国家的历史中，看历史，然后再进行对照，你会发现，同样的东西，在不同国家和民族之中，有的能够成功，有的必然失败。”杨祀戎掰着手指说道，“比如，我记忆里的那个世界，有的国家通过资产阶级革命，建立了资本主义制度，发展壮大；而有的国家，同样进行了资产阶级革命，却因为各种原因，最终失败，陷入了长期的动荡。在他们的历史当中，这也叫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