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立在讲台前，白袍垂到脚踝，声音不高不低，像月光淌过殿堂：“远古神只俯瞰众生，光芒劈开混沌，救赎的歌谣在岁月里流转……”末了双手合十，一句“愿光之神庇佑大家”落下，竟像金钟撞在人心上，余韵在穹顶绕了三圈。
后排的杨祀戎身子往前倾，双手扒着椅边，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连睫毛都跟着牧师的语速颤。这可是他头回听这种神只与救赎的故事，新奇得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生怕漏了半个字，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身旁的凯撒就没这份兴致了。他靠着椅背，双臂抱胸，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却飘在彩绘玻璃上，指尖在扶手上敲得哒哒响，那节奏明摆着写着“无聊透顶”。偶尔挑下眉，活脱脱在无声吐槽：“又是这段老掉牙的。”
华纳更绝，手肘撑着扶手，手掌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嘴角挂着无奈的笑，眼底的倦意藏都藏不住。他侧头瞥了眼杨祀戎，又看看凯撒，低声嘀咕：“这故事，我听得能倒背如流了。”
凯撒闻声，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玻璃上挪开，扯了扯嘴角：“何止你，我三岁听着这玩意儿睡觉，现在牧师一开口，我都能预判他下一句喘几口气。”
这话刚好被杨祀戎听见，他回头时眼睛还亮着，牧师那句“光芒划破黑暗”还在他脑子里盘旋。他拍着凯撒的胳膊，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你听见没？光之神劈黑暗那段，比科幻电影特效还带劲！”
凯撒斜他一眼，停下敲扶手的手，语气漫不经心：“科幻电影？等你听上八百遍，保证听到‘远古神只’四个字就想原地睡过去。”
华纳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笑着补刀：“他没唬你。我们小时候听这故事，牧师说上句，我们能接下句，比背乘法口诀还熟。”
杨祀戎愣了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总算明白这俩货刚才为啥一个比一个蔫。笑够了，他摩挲着粗糙的木椅扶手，眼神里还留着回味：“你们听腻了，可我觉得真震撼。我们那边天天讲科学，说一切都能靠公式算清楚，可这种藏在信仰里的力量，真的能戳中人的心窝子。”
凯撒挑了挑眉，难得收起那副散漫的样子：“信仰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早不是故事了。它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像每天要呼吸，像饿了要吃饭，哪还有什么新奇感。”
华纳点点头，语气软了些：“其实小时候也跟你一样，听得眼睛发亮。只是日子久了，新奇就变成了习惯。不过看你这模样，倒想起我第一次听牧师讲故事，攥着我老师的衣角，生怕神只从故事里跑出来。”
杨祀戎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那你们小时候听完，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激动得半夜睡不着，幻想自己能是光之神，大战暗之神，拯救众生。”
凯撒刚想怼他“幼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幻想倒没有，就是第二天偷偷拿师傅的剑，在院子里砍断了三棵月季。结果被我师傅追着打了半条街。”
杨祀戎“哈哈”笑出声：“你还好意思说？我记得你当时还喊着‘圣光庇佑我’，结果被你师傅扫把拍在屁股上，哭得惊天动地。”
三人笑得前仰后合，连教堂里的静谧都被这几声笑搅活了。
牧师走下讲台时，杨祀戎还意犹未尽，凯撒和华纳却早坐不住了。三人并肩走出教堂，圣马丁光明盟约教国的阳光铺头盖脸洒下来，把整条街巷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白色的教堂尖顶随处可见，墙体雪白雪白的，雕花窗棂配着鎏金十字架，在阳光下闪着光，透着股不容亵渎的圣洁。可这圣洁没半点疏离感——街边酒馆飘出麦芽香，木质招牌晃悠悠，里面的笑声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铁匠铺的叮当声、面包房的甜香、杂货铺门口摆着的琳琅玩意儿，凑在一起，活脱脱是幅烟火气十足的画。
路上的居民大多面色平和，眉宇间带着虔诚，擦肩而过时会友善地点点头，偶尔还能听见几句“愿光之神与你同在”的祷言。杨祀戎正看得入神，却瞥见街角阴影里，有人鬼鬼祟祟地递东西，巷口还有两个汉子在推搡争执，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问，凯撒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别以为教国就没罪恶。这里的规矩跟别处不一样，犯了错，轮不到王国法律管，全由教廷按教义裁决。”
“教义就是这里的律法。”华纳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轻则禁食忏悔三天，重则被剥夺信徒身份，逐出教国。到时候，连在这片土地上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杨祀戎咋舌：“这么狠？那岂不是人人都得乖乖守规矩？”
凯撒嗤笑一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像你们科学讲‘万物守恒’，这里也逃不过‘有光就有影’的理儿。哪有什么绝对的圣洁，不过是有人愿意守着那点底线罢了。”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杨祀戎心里荡开圈圈涟漪。他想起课本里说的“矛盾对立统一”，原来不管是科学还是信仰，绕来绕去，讲的都是同一个理儿。
三人正聊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突然窜到跟前。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色素袍，怀里抱着本巴掌大的教义手册，仰着小脸，眼神亮得像盛满了阳光，脆生生道：“三位大哥哥，能听我说一段光之神的教义吗？”
不等他们回应，小男孩就自顾自讲起来，语速飞快却字字恳切：“光之神说，知识是美德，生命生而自由平等！我们要爱自己、爱土地、爱每一段日子，要和花草鸟兽好好相处，因为每个生命都是馈赠！”
他顿了顿，小眉头皱起来，表情严肃得像个小大人：“世间有善有恶，但我们不能放弃！要用信仰的光引迷途人回头，要尊重每一个生命，不管他高贵还是卑微！要守职责、怜弱者、宽容过错，用勇气保护那些受欺负的人！还要坚韧诚实，永远别放弃理想！这就是光之神的教诲！”
小男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纯粹的劲儿，让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圈金边，整个人像个小太阳。
杨祀戎率先回过神，弯腰蹲下来，与小男孩平视，眼底满是赞许：“小家伙，你说得真好！这些话都记得这么牢，一定很喜欢光之神吧？”
小男孩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当然啦！牧师说，只要我照着做，光之神就会一直庇佑我！我每天都帮邻居奶奶提水，还喂教堂门口的流浪猫呢！”
凯撒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嘴角的冷硬不知不觉柔了几分。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语气难得温和：“光会说是没用的，做到才是真的。你刚才说的‘保护弱者’，可不是嘴上喊喊就行。”
小男孩挺直小身板，拍着胸脯保证：“我知道！上次隔壁家大狗欺负小猫，我拿着木棍把它赶跑了！虽然被我母亲骂了一顿，但小猫得救啦！”
华纳被逗笑了，从口袋里摸出块水果糖，递到小男孩手里：“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快回家吧，别让家人担心。”
小男孩接过糖，眼睛弯成了月牙，脆生生道了句“谢谢大哥哥”，又对着三人深深鞠了一躬，才抱着教义手册，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挥挥手，小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看着他的背影，杨祀戎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羡慕：“真羡慕他这份纯粹。信仰在他心里，干净得像块水晶，简单却有力量。”
凯撒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几分淡然：“这份纯粹，就是这教国最值钱的东西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就像你们科学讲的‘初心’，不管走多远，守着这点纯粹，才不会迷路。”
华纳望向不远处的白色教堂，轻声道：“但愿这份纯粹，能一直守着这片土地。”
三人继续往前走，顺着路人的指引，没多会儿就到了圣泉广场。广场中央，圆形喷泉汩汩淌着水，泉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蓝光。据说这是光之神赐的圣泉，喝一口能让人心神安宁。泉边立着座洁白的少女雕像，双手捧着水罐，正是守护圣泉的光之使者。
广场上不少信徒围着圣泉祈祷，有人掬起泉水抿一口，脸上的疲惫便散了大半；还有母亲带着孩子，用小瓶子小心翼翼盛满泉水，贴身放好。杨祀戎好奇地走上前，也掬起一捧泉水，微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入口甘冽，烦躁的情绪竟真的淡了下去。
“真神奇，”他忍不住感叹，“喝一口真的觉得心里静下来了。”
凯撒站在一旁，看着泉边虔诚的信徒，淡淡开口：“哪是泉水神奇。是信仰给了它意义。就像一块普通的石头，被人当成圣物供奉，久而久之，就真的有了分量。”
“你们科学讲‘心理暗示’，这大概就是最极致的心理暗示吧。”华纳指着广场西侧的一排低矮建筑，“那边是教义学堂，教国的孩子都在那儿读书识字，刚才那个小男孩，说不定就是从里面跑出来的。”
杨祀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学堂的窗户敞着，清脆的读书声顺着风飘过来，和着喷泉的流水声，像一首温柔的歌。阳光落在学堂的屋顶上，落在圣泉的水波上，落在来来往往的信徒脸上，也落在三个年轻人的脚下。
凯撒看着那些捧着教义手册的孩子，突然轻笑一声：“小时候觉得教义是枷锁，长大了才明白，它更像一根绳子。能拉住你，不让你掉进深渊里。”
杨祀戎点点头：“就像科学有公理，信仰有教义。说到底，都是让人活得明白点，踏实点。”
杨祀戎捧着手里的泉水，望着广场上的人来人往，突然觉得心里敞亮起来。他想起牧师讲的神只与救赎，想起小男孩认真的模样，想起凯撒那句“有光就有影”，突然笑了：“其实啊，不管是科学还是信仰，不都是为了让人活得更有盼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