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死寂。寒风卷过空地，带起沾染了暗红血渍的雪沫，吹拂在每一个惊魂未定、喘息未平的人脸上，冰冷刺骨。
营地的木栅栏上添了几道深深的砍痕和箭孔，门口的空地上躺着几具姿态扭曲的尸体，既有敌人的，也有营地这边不幸罹难的成员。伤者的呻吟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幸存的人们脸上混杂着后怕、疲惫、茫然，以及一丝侥幸活下来的虚脱感。
老魏拄着消防斧，胸膛剧烈起伏，花白的胡须上沾着不知是谁溅上的血点。他环视着眼前的惨状，脸色铁青，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开始用沙哑的声音发布命令：
“还能动的！赶紧打扫战场！把咱们的人抬回来！受伤的集中到仓库去！秦寡妇（营地另一个懂点草药的老妇人），你去帮忙处理伤口！其他人，加固工事，检查武器！快！他们可能还会回来！”
他的命令将人们从短暂的呆滞中唤醒。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还能行动的人开始忙碌起来。男人们忍着悲痛和恐惧，将同伴的尸体和伤员小心地抬回营地内部；女人们则赶紧拿出所有能找到的干净布条（很多时候就是撕扯自己的衣物）和储存的少量草药，帮着包扎止血；孩子们被吓得噤声，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陆铠没有参与这些后续工作。在确认敌人确实已经退走，短时间内不会返回后，他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主木屋。刚才战斗中那转瞬即逝的诡异情况——敌人弩手的弩箭凭空消失——以及秦雪最后那惊疑不定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一个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和苏小鱼有关！
他快步冲向主木屋，一把推开虚掩的木门。
屋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妇女和孩子们大多惊恐地聚在一起，莲嫂和春婶正脸色苍白地照顾着几个在混乱中摔倒或被飞溅木屑划伤的人。而在一个最阴暗的角落，苏小鱼蜷缩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未擦净的、惊心动魄的暗红！
“小鱼！”陆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单膝跪地，伸手探向她的鼻息。
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冰凉，冷汗浸湿了她的发梢。
“她怎么了？”莲嫂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焦急地问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是不是吓着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陆铠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苏小鱼全身，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简单的惊吓或碰撞导致的昏迷。他想起在“家园”基地，苏小鱼为了引导“曙光”血清能量而精神力透支吐血的情景，与眼前何曾相似！
是异能使用过度！她一定是在刚才的战斗中，强行使用了那种收取物品的能力，而且很可能是超负荷使用，才导致了远距离让敌人的弩箭消失！也因此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一股混杂着心疼、愤怒和后怕的情绪涌上陆铠心头。这个傻丫头，总是这样不顾一切！但他更清楚，如果不是她那关键而诡异的一下，营地今天很可能就守不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将苏小鱼抱起来，找个更舒服点的地方。
就在这时，老魏处理完外面的紧急事务，也阴沉着脸走进了主木屋。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的混乱，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陆铠和苏小鱼身上。尤其是看到苏小鱼昏迷不醒、嘴角带血的样子，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怎么回事？”老魏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战斗中那诡异的一幕，他也隐约有所察觉，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无暇细想。此刻看到苏小鱼的状态，不由得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陆铠动作顿了一下，将苏小鱼轻轻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可能是旧伤复发，加上受了惊吓。”
这个解释显然无法让老魏满意。他混浊的眼睛盯着苏小鱼苍白的面孔，又看了看陆铠那虽然平静却暗含戒备的眼神，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陆铠，明人不说暗话。刚才外面……那弩箭消失得蹊跷。这帮人，是冲着你们来的，对吧？‘磐石’基地……你们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
老魏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直接刺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他不是一个蠢人，从对方刻意提到“磐石”，到战斗中目标明确地针对陆铠等人，再到那无法解释的诡异事件，他早已将线索串联了起来。
陆铠抱着苏小鱼的手臂微微收紧，他知道瞒不住了，至少瞒不住老魏这样的明白人。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与老魏对视，同样压低了声音：“魏老大，我们确实是从‘磐石’基地逃出来的。但惹上麻烦的不是我们，而是‘磐石’基地本身在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企图制造怪物，我们只是侥幸揭露了真相的幸存者。刚才那帮人，很可能就是‘磐石’残余势力派来灭口的‘清道夫’。”
他选择说出部分真相，但隐去了“家园”基地和“火种”的核心秘密，也绝口不提苏小鱼的异能。
老魏的瞳孔微微收缩。“磐石”基地进行人体实验的传闻他以前也隐约听过，但从陆铠这个亲历者口中得到证实，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帮“清道夫”的背后，可能是一个庞大而残忍的组织。
“清道夫……”老魏咀嚼着这个词，脸色更加难看，“也就是说，他们不会罢休。这次失败了，下次可能会来更多人，更厉害的武器。”
“很有可能。”陆铠沉声道，“所以，这个营地……恐怕已经不安全了。”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老魏的心头。他苦心经营的这个小避难所，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转眼又可能面临更可怕的威胁。他看着陆铠怀里昏迷的苏小鱼，眼神复杂。这个女孩，似乎就是这一切麻烦的中心，但刚才那诡异的助力，又确实救了营地。
是福是祸？是应该立刻将他们驱逐出去以保全营地，还是……留下他们，或许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尤其是那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度过危机？
老魏陷入了艰难的权衡。末世的人心，经不起太多的考验，尤其是在自身生存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
就在这时，苏小鱼在陆铠怀里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有醒转的迹象。
陆铠立刻低下头，轻声呼唤：“小鱼？小鱼？”
苏小鱼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眼缝，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陆铠写满担忧的脸上。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无数根针扎过一样剧痛，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陆……铠……”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我们……赢了吗？”
“赢了，暂时安全了。”陆铠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一些，“别说话，好好休息。”
苏小鱼虚弱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闭上了眼睛，但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些。
老魏看着这一幕，最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他看了看屋内其他惶恐不安的妇孺，又看了看外面正在忙碌着收拾残局、脸上同样带着恐惧和期待的营地成员。
“先把她安顿好。”老魏对陆铠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但似乎少了几分排斥，“等她醒了，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关于‘磐石’，关于那帮人，关于……营地的未来。”
说完，他不再多看，转身走出了木屋，继续去指挥善后工作。他做出了选择，一个风险巨大，但或许也蕴含着一线生机的选择。
陆铠看着老魏离去的背影，明白暂时过关了。但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女苍白憔悴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同时也充满了紧迫感。
必须尽快让苏小鱼恢复过来。也必须尽快弄清楚，那些“清道夫”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及，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风雪依旧，而这小小的林场营地，已然成了风暴眼中，一艘飘摇欲坠的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