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悬崖边缘,卷起雪沫,发出凄厉的呼啸。那根粗糙的、由各种绳索拼接而成的救命绳,紧紧拴在陆铠腰间,另一端则牢牢固定在几棵粗壮的、根系深扎岩石的松树上。疤脸和另外两个男人咬紧牙关,青筋暴起,用尽全力稳住绳索,一点点将陆铠放下去。
苏小鱼趴在悬崖边,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逐渐被黑暗吞没的身影。每一次绳索的晃动,每一次风吹过峭壁的尖啸,都让她的呼吸为之一窒。老乔站在她身旁,枯瘦的手搭在粗糙的岩壁上,浑浊的眼睛望着深渊,看不出情绪。雷克则指挥着其他人加强警戒,目光不时扫向悬崖和远处黑暗的山谷,眉头紧锁。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下方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其他动静。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吗?”疤脸忍不住朝着下方喊道,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没有回应。
不安的情绪在崖顶蔓延。
“拉我上去一点!”终于,陆铠的声音从下方隐约传来,似乎带着一丝急促。
疤脸几人连忙开始收绳。绳索绷紧,摩擦着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很快,陆铠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内。他看起来无恙,但脸色异常凝重,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在黑暗中呈现出灰白色的、带着冰碴的苔藓。
“找到了!就这些!”他将苔藓扔上崖顶,老乔立刻小心地接住。
然而,陆铠却没有立刻让拉他上去,他仰着头,对着上方急声道:“下面……侧下方大概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岩缝平台!上面……有东西!”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提!
“什么东西?”雷克立刻追问,声音紧绷。
“好像……是人的骸骨!穿着破烂的衣服……旁边还有个背包,被冻在冰里了!”陆铠的声音带着发现未知的惊疑,“要弄上来吗?”
崖顶的人面面相觑。悬崖上怎么会有人的骸骨和背包?
雷克的脸色在火光下变幻不定。老乔则快速检查了一下那把苔藓,点了点头确认是所需之物,然后对雷克低声道:“先让他上来。东西……弄上来看看。”
雷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陆铠被小心翼翼地拉了上来。一落地,他立刻将看到的情况详细说明:“那个人像是从上面失足摔下去,卡在那个小平台上的。死了很久了,完全冻僵了。背包是军绿色的,很旧,样式老。”
军绿色背包?老样式?
雷克和老乔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弄上来!”雷克不再犹豫,下令道。
这次费了更大的功夫。陆铠再次下去,用工兵铲小心地撬动,才将那个冻得硬邦邦、几乎和岩石融为一体的背包和旁边一些零碎的、疑似人体骨骼碎片的东西弄松,用绳子捆好拉了上来。
背包沉重,散发着阴冷的寒气和人骨特有的、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火把的光芒聚焦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上。
雷克亲自上前,用工兵斧小心地劈开背包上冻结的冰层和锈蚀的锁扣。背包里的东西露了出来——几件腐烂的军装(样式很老),一个锈蚀的水壶,一个密封性极好的金属盒子,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厚厚的笔记本!
看到那个笔记本的瞬间,雷克和老乔的呼吸几乎同时停滞了!
雷克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地拿起那个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揭开油布。笔记本的封面是皮革的,虽然破损严重,但上面一个模糊的烫印徽章依旧可辨——那是一个环绕着闪电的盾牌标志,下面有一行模糊的字母缩写!
这个标志……苏小鱼和陆铠在“磐石”基地的一些老旧设备上见过!是“磐石”前身或者某个关联项目的标志!
而这个死去的士兵……很可能是“磐石”早期的人员!
雷克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纸张泛黄发脆,字迹潦草,大多是用铅笔书写,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他快速翻阅着,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
周围的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突然,雷克的动作停在了某一页。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拿着笔记本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老乔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是瞬间脸色大变,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雷克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苏小鱼和陆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笔记本里到底记载了什么?
雷克猛地合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极度不祥之物。他环视四周,眼神变得极其可怕,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警告:“今晚看到的一切,谁都不准说出去!否则,别怪我雷克不讲情面!”
他那凶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包括苏小鱼和陆铠。强大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连点头。
“把……把这些骨头……埋了。背包和其他东西,烧掉!”雷克指着那些骸骨和军装水壶,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他又看向老乔手里的苔藓和那个金属盒子:“药,去救人。盒子……给我。”
老乔默默地将金属盒子递给他。雷克接过盒子,看都没看,连同那本笔记本,紧紧揣入怀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自己的小屋,背影僵硬得如同石雕。
悬崖边的插曲就这样以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方式结束了。人们怀着巨大的疑惑和不安,默默执行着命令。骸骨被草草掩埋,背包遗物被扔进火堆,发出噼啪的燃烧声和难闻的气味。
老乔拿着那把珍贵的苔藓,匆匆去救治那个重伤员。苏小鱼和陆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疑问。
那本笔记本里到底写了什么?那个金属盒子里又是什么?为什么雷克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磐石”基地更深、更黑暗的核心秘密!
这一夜,磐石谷无人入睡。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恐惧,取代了之前对血狼帮的担忧,弥漫在空气中。
后半夜,重伤员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老乔的草药起了作用。但这并没有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
第二天,天色依旧阴沉。雷克没有出现,他的小屋门紧闭着。谷内的气氛更加压抑。疤脸等人虽然不敢再提矿洞,但眼神中的不满和疑惧更浓。
苏小鱼在帮忙打扫长屋时,故意靠近老乔,低声问道:“乔爷爷,那个人……笔记本里……”
老乔正在捣药的手顿了顿,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得让人害怕。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低沉:“别问。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了……就回不了头了。”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有时候,真相……本身就是最毒的毒药。”
他的话让苏小鱼不寒而栗。
傍晚时分,危机再次降临。放哨的人连滚爬爬地冲回长屋,脸色惨白:“血狼帮!他们来了!好多车!快到谷口了!”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聚集到栅栏后,紧张地望着谷口方向。雷克也终于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和锐利,只是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些难以形容的、决绝的东西。
他手里紧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开山刀。
远处,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车灯的光芒如同野兽的眼睛,穿透暮色,扫射过来。
血狼帮的队伍比想象的更庞大,至少有五六辆车,二十多人!他们嚣张地停在谷口射程之外,一个戴着狼皮帽、脸上有着狰狞刀疤的男人跳下车,拿着一个简易扩音器,对着谷内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交出所有食物、药品、还有女人!否则,老子今天就踏平你们这个破窝棚!”
绝望的气氛笼罩着磐石谷。双方力量对比悬殊。
雷克走到栅栏前,拿起一个铁皮喇叭,冷冷回应:“磐石谷没有你们要的东西!要打就打,少废话!”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怒骂一声,挥手下令,“给老子……”
他的话音未落!
突然!
咻——!
一声极其尖锐、不同于任何枪声的凄厉呼啸,猛地从高空传来!
紧接着!
轰!!!
谷口血狼帮车队的前方空地,猛地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积雪和泥土被炸得冲天而起!
爆炸的威力并不算特别巨大,但来得太过突然和诡异!根本不是血狼帮或者磐石谷所能拥有的武器!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血狼帮的人吓得纷纷趴下或找掩体,阵脚大乱。
咻——!轰!!
第二发呼啸和爆炸紧接着响起!这次落在了血狼帮车队旁边不远处的山坡上,炸起一片雪雾!
“操!是迫击炮?!他们还有炮?!”血狼帮里有人惊恐地大叫。
“不对……这声音……这弹道……”一个曾经当过兵的血狼帮成员脸色大变,“是‘磐石’的制式小队迫击炮!是‘磐石’的人?!”
“磐石”?!
这个名字如同拥有魔力,无论是血狼帮还是磐石谷的人,听到后都露出了极度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雷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猛地抬头望向炮弹飞来的方向——那是东南方的山脊!
苏小鱼和陆铠的心脏也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磐石”基地的人,真的找来了!而且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
山脊上,几个穿着“磐石”基地制式雪地作战服、装备精良的身影,在暮色中隐约可见。其中一人肩上的迫击炮管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他们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如同幽灵般沉默地矗立在山脊上,冰冷地俯瞰着下方混乱的局面。
一个通过扩音器放大、经过失真处理、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山脊上传来,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磐石基地清理部队。下方所有人,放下武器,原地跪地投降。重复,放下武器,投降。任何抵抗行为,都将被视为敌对,格杀勿论。”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绝对的权威和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血狼帮的人彻底慌了神,他们再凶悍,也不敢和正规的军方力量对抗,更何况是神秘莫测的“磐石”!
“撤!快撤!”刀疤脸惊恐万状地大喊着,带头跳上车。
血狼帮的车队狼狈不堪、慌不择路地调头,疯狂逃离山谷,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然而,磐石谷的人们,却没有丝毫得救的喜悦。
因为山脊上那些冰冷的枪口和炮口,在赶走了血狼帮之后,缓缓地、精准地,下调了角度。
对准了谷内。
对准了他们。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目标明确:
“雷克。交出‘遗产’。否则,净化程序启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脸色惨白如雪的雷克身上。
遗产?那是什么?是那本笔记本?那个金属盒子?
“磐石”基地大动干戈,甚至不惜暴露小队迫击炮,竟然是为了雷克从悬崖下得到的东西?!
苏小鱼和陆铠瞬间明白了!他们被追踪,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本身,更可能是因为他们阴差阳错地……带回了“磐石”志在必得的、绝对不能被外界知晓的……最高机密!
雷克成为了焦点,而他们,这两个带来灾难的“灾星”,也彻底暴露在了“磐石”的视线之下!
绝境!前所未有的绝境!
前有“磐石”精锐部队虎视眈眈,后有(虽然暂时逃离但可能去而复返的)血狼帮,内部人心惶惶,猜疑四起。
雷克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心,身体微微颤抖。他看着山脊上那些冰冷的杀戮机器,又看了看身后这些依赖他、此刻却充满恐惧和疑惑的同伴。
最终,他的目光,极其复杂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小鱼和陆铠的方向。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举起了双手。
做出了他的选择。
而苏小鱼和陆铠知道,无论雷克的选择是什么,他们的命运,都已经和这个秘密,和这个叫做“磐石谷”的地方,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逃亡,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唯有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