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金属管道内壁摩擦着身体，每前进一寸都异常艰难。管道狭窄逼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几乎令人窒息。身后，来自“磐石”基地深处的爆炸声、枪声、以及那非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嘶吼声，被厚厚的岩层和管道扭曲、削弱，变成沉闷而遥远的轰鸣，却更加烘托出管道内令人心悸的死寂。
苏小鱼紧跟着陆铠，拼命向前爬行，肺部火辣辣地疼，冰冷的空气吸入仿佛带着冰碴。恐惧如同实质的冰冷黏液，包裹着全身，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麻木地移动手臂和膝盖。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且有冰冷的、新鲜的空气流涌入！
“快到出口了！”陆铠沙哑的声音从前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急促。
希望给予了她最后的力量。两人加快速度，向着那点微光挪去。
光亮越来越大，最终，他们爬出了管道口，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厚厚的积雪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们，但也带来了劫后余生的、近乎奢侈的自由呼吸。两人瘫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白气，贪婪地呼吸着这冰冷却干净的空气，感觉几乎要炸裂的肺部终于得到了缓解。
稍微缓过气，他们才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出口隐藏在一处陡峭山壁的底部，被茂密的枯藤和积雪覆盖，极其隐蔽。眼前是一片被厚重白雪覆盖的荒芜山谷，远处是连绵的、沉默的黑色山脉。天色灰蒙蒙的，依旧飘着细小的雪粒，能见度不高。
他们彻底离开了那座钢铁堡垒，但也意味着，他们再次暴露在了末世残酷的荒野之中。身上只有单薄的、在基地内穿的工装，刚才的爬行早已让衣物被汗水和管道污物浸透，此刻在低温下迅速变得又冷又硬，如同冰甲。
必须立刻寻找避寒所！否则不需要丧尸或追兵，低温本身就能在几十分钟内要了他们的命！
“活动起来！不能停下！”陆铠的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颤抖，他强撑着站起来，并将几乎冻僵的苏小鱼也拉了起来。两人的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他们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擦伤和冻伤，没有严重伤势。陆铠那把沾满粘液的工兵铲还在，苏小鱼口袋里那根金属簪子也没丢。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陆铠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和风向，指着一个背风的、可能有岩石遮蔽的方向：“去那边！快！”
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每走一步都消耗着巨大的热量和体力。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幸运的是，没走多远，他们真的在山坡下找到了一处巨大的、被积雪覆盖的倒下的枯树，树干和密集的枝杈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勉强可以容纳两人的凹陷空间。
“就这里！”陆铠当机立断。
他们疯狂地用几乎冻僵的手扒开积雪，清理出树洞底部的空间，又折下许多枯枝，尽量堵塞住迎风面的缝隙。
然后，最大的难题来了——生火。他们没有打火机，没有火柴，没有任何现成的取火工具！湿透的枯枝也很难点燃。
陆铠尝试用工兵铲敲击石头溅射火星，但失败了。温度太低，枯枝太湿。
绝望再次袭来。没有火，他们撑不过这个夜晚。
苏小鱼看着陆铠焦急而徒劳的尝试，看着自己冻得发紫、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一个念头疯狂地冒了出来。
里面还有东西！那些她一点点偷偷攒下的、微不足道的物资！包括……一小盒受潮但或许还能用的火柴？还有一点点燃油？
可是……动用空间，尤其是在这毫无遮蔽的野外，风险极大！
她看了一眼嘴唇发紫、浑身不住颤抖的陆铠，又看了一眼这冰天雪地。
管不了那么多了！
“陆铠……你……背过身去……挡住风……”苏小鱼的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
陆铠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脸色骤变：“不行！太危险了！”他担心的不只是暴露，更是她精神力透支的状态。
“快！”苏小鱼几乎是用尽力气嘶吼出来，眼神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陆铠咬紧牙关，最终猛地转身，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死死挡住风口，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白茫茫的山谷。
苏小鱼集中起所剩无几的、如同风中残烛的精神力，头痛欲裂，恶心感阵阵上涌。意识沉入空间，精准地“抓”住了那盒火柴和那个小油瓶！
东西凭空出现在她冻僵的手中！
她颤抖着，划燃第一根火柴——嗤，灭了。第二根，只有一点火星。第三根……终于，一朵微弱的火苗亮了起来！
她几乎是哭着将火苗凑近沾了少许燃油的枯枝引火物。
噗——！
一小簇橘黄色的火焰终于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生命所需的微弱温暖！
陆铠立刻转身，用身体和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护住这救命的火种，快速地添加细小的枯枝，慢慢将火堆引燃变大。
热量开始扩散开来。两人贪婪地围靠在火堆旁，伸出几乎冻僵的手，感受着那令人沉醉的温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们拆下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树内部木质，慢慢添加，火堆逐渐稳定下来。他们将湿透的外衣脱下来，挂在火堆旁烘烤，身体紧紧靠在一起，汲取着彼此微薄的体温和火堆的热量。
苏小鱼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鼻端再次涌出温热的液体。她靠在陆铠怀里，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铠紧紧抱着她，用烤得温热的、粗糙的手掌轻轻擦去她鼻下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小鱼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能活下来，一切都值得。
小小的树洞，跳跃的火光，依偎的两人，在这冰天雪地的死亡世界里，艰难地守护着这渺小却坚定的生机。
火堆带来的不只是温暖，还有煮熟食物和融雪取水的可能。苏小鱼又从空间里取出那少得可怜的食物——几块压缩饼干，一小块合成肉干。两人分着吃了，又用金属饭盒烧化了干净的雪水，喝下热水，感觉冰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回暖。
有了基本的生存保障，才有余力思考未来。
“基地里……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小鱼裹着烘干后依旧单薄的衣服，声音微弱地问，“那些叫声……是什么东西？”
陆铠的脸色阴沉下来，添了一根柴火，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缓缓摇头，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惊悸，“但我看到了一些…… 碎片。混乱发生时，我正想制造动静引开追兵，就看到科研区的方向发生了爆炸，然后……有一些速度极快、形态怪异的东西冲了出来……不是丧尸，至少不完全是……它们……更可怕。”
他顿了顿，似乎不愿回忆那恐怖的景象：“守卫部队根本挡不住，伤亡惨重。秦风带人赶过去，但那场面……已经失控了。我趁乱干掉了一个想对我开枪的安全部队士兵，抢了他的工兵铲，才冲出来找你。”
他的话印证了苏小鱼的猜测——基地内部出现了极其可怕的、源自其自身研究的变异怪物。
“那个警告我们的人……他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苏小鱼想起那个通风管道里的沙哑声音。
“很可能。”陆铠眼神凝重，“‘磐石’基地，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林将军，那些实验……恐怕隐藏着巨大的罪恶。我们逃出来，是对的。”
沉默降临。他们逃离了眼前的死亡威胁，却也意味着再次失去了庇护，必须面对更加莫测的未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苏小鱼望着树洞外依旧纷飞的雪花，茫然地问。北方基地的梦想已经破灭，甚至可能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陆铠拿出那个一直贴身藏着的、浸了水却依旧能用的指南针，又看了看外面晦暗的天色和地形。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基地的混乱可能会平息，也可能会彻底爆发。无论哪种情况，都可能有人出来搜寻，或者……那些东西跑出来。”他冷静地分析着，“我们先往西南方向走，尽量远离基地范围。找个更安全、能长期躲避风雪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他看向苏小鱼，目光坚定：“活下去，就像我们以前一样。你的能力，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但也是最大的危险。以后除非生死关头，绝不能再轻易动用。”
苏小鱼郑重地点头。经此一役，她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怀璧其罪的道理。
休息了几个小时，恢复了一些体力，两人熄灭火堆，仔细掩盖掉所有痕迹，再次踏上旅途。
风雪依旧，前路茫茫。他们穿着半干的衣物，背着微不足道的行囊，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银装素裹却危机四伏的荒野中。
目标不再宏大，只剩下最朴素的两个字——生存。
走了大半天，在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松林边缘，他们发现了一个半塌的、似乎是猎人小屋的遗迹。虽然残破，但至少有一部分屋顶和墙壁还能提供遮蔽。
他们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丧尸或其他危险，才小心翼翼地进入。
在这里，他们有了更多时间休整。陆铠用工兵铲和找到的残破铁皮，勉强修补了一下破损最严重的地方。苏小鱼则再次冒险，从空间里取出极少量的食物和那盒所剩无几的火柴。
晚上，挤在勉强能挡风的小屋角落里，分享着一点热水的温暖，陆铠忽然开口：
“那个通道……那个警告我们的人……他提到‘实验’，提到‘林’，还提到了‘通道’。”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小鱼，“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偏偏找上你？仅仅是因为你在库房工作？”
苏小鱼一愣，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没有答案。
“也许……他观察了很久，觉得我可能是唯一一个……还有一点同情心、也可能愿意冒险的人？”她不确定地说。
“也许。”陆铠沉吟道，“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基地里知道内情的人应该都被严密监控着，他是怎么躲过监控，又能恰好在你独自一人时联系上你的？”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浮上心头。
“除非……库房里，还有其他人……在暗中帮他？或者……观察着我们？”苏小鱼的声音带上了颤抖。那个严肃的女主管异常的反应再次浮现在眼前。
陆铠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很有可能。基地里的水，比我们看到的深得多。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我们……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某些人棋盘上的棋子。”
这个认知让苏小鱼感到一阵寒意，比外面的风雪更甚。
“但那都不重要了。”陆铠握住她冰冷的手，语气重新变得坚定，“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至少阴差阳错帮我们逃了出来。现在，我们只需要为自己而活。”
他看着她，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忘记‘磐石’，忘记林将军，忘记那些实验。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活下去，自由地活下去。”
苏小鱼回望着他，从他眼中汲取着力量和温暖。是的，无论前路如何艰难，无论曾经卷入过怎样的漩涡，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还有彼此依靠，就有勇气走下去。
她靠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却坚定地说：“嗯，活下去。”
小屋外，寒风呼啸，雪落无声。
小屋内，火光微弱，却顽强地照亮着两颗紧紧依靠的、渴望自由与生命的心。
他们的旅程，从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方向，再次开始。而这一次，他们将更加警惕，更加谨慎，也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