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依旧滂沱,冰雹倒是渐渐停了,但冰冷的雨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泥泞的小路如同沼泽,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脚时带起沉重的泥浆,消耗着两人本已濒临枯竭的体力。陆铠的伤腿在湿滑和用力下疼痛欲裂,几乎无法承重,大半重量都压在了苏小鱼身上。两人搀扶着,依靠着撬棍和意志力,艰难地循着那模糊的车辙印向前跋涉。
雨水模糊了视线,寒冷侵蚀着体温。背包沉重得像一座山,里面装着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压弯了他们的脊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和难以言喻的疲惫。苏小鱼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全部心思都用在支撑陆铠和寻找前路上。
那模糊的车辙印时断时续,被雨水不断冲刷,仿佛只是一个渺茫的幻觉,引导他们走向更深的绝望。
就在苏小鱼几乎要撑不住,怀疑是否做出了错误决定时,陆铠突然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胳膊。
“看前面。”他的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苏小鱼抬起头,透过密密的雨帘,隐约看到前方山坡下,出现了一片模糊的建筑轮廓——那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小型工厂或者作坊,由几栋低矮的砖石厂房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棚组成,周围歪歪扭扭地围着一段破损的铁丝网。更关键的是,那模糊的车辙印,似乎正是通向那个院子的大门!
希望如同微弱火苗,再次摇曳起来。
两人鼓起最后的气力,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向那片建筑。院子的大门早已损坏,歪斜地敞开着。院内一片狼藉,散落着废弃的金属零件和破烂的木箱,积水形成一个个浑浊的水洼。
车辙印进入院子后变得更加杂乱,最终消失在一个半敞开的、足够车辆进入的大型车间门口。
车间里面黑漆漆的,仿佛巨兽的口。
两人停在车间门口,没有立刻进去。陆铠示意苏小鱼噤声,自己则强忍着疼痛,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除了哗啦啦的雨声和风吹过破洞铁皮的呜咽声,里面一片死寂。
“我先进去看看。”陆铠低声道,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用塑料袋简单包裹防水),握紧消防斧,示意苏小鱼跟在身后保持距离。
他跛着脚,极其缓慢而警惕地踏入车间。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内部景象。
这是一个废弃的机械加工车间,到处是布满铁锈的车床、铣床,地上散落着冰冷的金属碎屑和油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灰尘的味道。车间深处停着几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废弃汽车骨架,像某种现代艺术的残骸。
手电光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机器后面。没有丧尸,也没有活人的迹象。
但陆铠的目光很快被车间角落吸引。那里有一小片区域似乎被简单清理过,地面相对干净,旁边堆放着一些空的罐头盒和塑料瓶,甚至还有一个用砖头垒成的、里面留有灰烬的简易火塘!
这里最近有人活动过!而且很可能就是留下车辙印的人!
“有人吗?”陆铠提高声音,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雨声和回声。
两人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陌生幸存者意味着不确定的危险,但也可能意味着信息和资源的交换机会——如果他们愿意交流的话。
当前最重要的,是摆脱这身湿透冰冷的衣物,生火取暖,处理伤势。
他们选择了一个相对隐蔽、背靠坚固机床的角落作为临时落脚点。苏小鱼立刻从空间里取出干燥的衣物、毛毯和那个宝贵的急救包。两人也顾不得太多,迅速脱掉湿透的外衣,用干燥的毛巾拼命擦拭身体,换上虽然不算厚实但至少干爽的衣物,然后紧紧裹上毛毯,依然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接下来是生火。车间里有很多废弃的木制包装箱和油污的碎布。陆铠用找到的打火机和一些引火物,小心翼翼地在砖头火塘里升起了一小堆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散发出久违的、令人沉醉的温暖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部分寒意。两人忍不住靠近火堆,伸出几乎冻僵的手,感受着那救命的温度,几乎要落下泪来。
有了火,就有了生机。
苏小鱼赶紧烧了点雪水,两人喝下热水,又吃了点东西,感觉终于从濒死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然后,她开始仔细检查陆铠的伤势。小腿的肿胀因为今天的跋涉和撞击更加惊人,皮肤紧绷发亮,颜色紫黑,碰一下陆铠就疼得倒吸冷气。额头的撞伤也青紫了一片。
她小心翼翼地用热水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又将最后一点止痛药给他服下。看着陆铠苍白的脸色和紧咬的牙关,苏小鱼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焦虑。药品快没了,伤势却越来越重。
“必须在这里休整一下,至少等雨停,你的腿不能再走了。”苏小鱼语气坚决。
陆铠没有反对,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他靠着冰冷的机床,疲惫地闭上眼睛,但耳朵依旧保持着警觉,捕捉着车间内外的任何异响。
苏小鱼则负责警戒和添火。她握着撬棍,坐在火堆旁,眼睛不断扫视着黑暗的车间深处和那扇敞开的、不断涌入风雨的大门。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映照出担忧和疲惫。
时间在雨声和火光噼啪声中缓慢流逝。温暖让疲惫如潮水般涌上,苏小鱼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小时,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雨声的摩擦声,从车间深处的某个角落传来!
苏小鱼瞬间清醒,全身肌肉绷紧,猛地抓起了撬棍!
陆铠也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如刀,无声地握紧了身边的消防斧。
两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堆被拆解的汽车残骸后面。
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影子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
“谁在那里?”陆铠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出来!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沉默。只有火堆噼啪作响。
几秒钟后,一个瘦小的、有些佝偻的身影,缓缓地从汽车骨架后面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大概十几岁的少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头发脏兮兮地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很大,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螺丝刀,身体因为害怕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看到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苏小鱼和陆铠都稍微松了口气,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末世里,孩子也可能带来麻烦。
“只有你一个人?”陆铠继续问道,目光扫视着他身后的黑暗。
少年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眼神闪烁,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你的同伴呢?那些开车来的人呢?”苏小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
少年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指了指车间的另一个方向,又指了指外面,含糊地说:“……走了……他们找东西……让我在这里等……”
他的话似乎不尽不实,眼神躲闪。
陆铠和苏小鱼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少年肯定有所隐瞒。那些成年人去了哪里?为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们是什么人?
“我们只是路过避雨,没有恶意。”陆铠表明立场,但依旧保持距离,“雨停了我们就走。”
少年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依旧紧紧攥着那把可笑的螺丝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火堆上架着的小锅,里面正煮着一点热水,喉咙明显蠕动了一下。
苏小鱼心下不忍,从背包里拿出一小块压缩饼干,递了过去:“吃吧。”
少年眼睛一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恐惧,飞快地冲过来抓过饼干,又迅速退回到阴影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噎得直伸脖子。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苏小鱼心中的警惕又放松了一丝。
然而,陆铠的眼神却更加凝重。他注意到,少年刚才冲过来时,破烂的衣袖滑落,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青紫色的勒痕!
那不是意外造成的伤痕!
就在这时,车间外,风雨声中,隐约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而且不止一辆!
少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猛地缩回了汽车骨架后面,仿佛外面来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铠和苏小鱼的脸色也猛地一变!
糟了!是那些“同伴”回来了!
而且听这动静,来者不善!
“熄火!躲起来!”陆铠当机立断,猛地用脚扫起泥土盖灭火堆!车间瞬间陷入黑暗!
他拉着苏小鱼,凭借记忆,迅速躲到了旁边一台大型冲床后面的阴影里!心脏狂跳!
引擎声在车间门口戛然而止。刺眼的车灯灯光射入车间,如同探照灯般扫过!
一个粗犷嚣张的男人声音在雨中响起:
“妈的,这鬼天气!那小兔崽子最好老实待在里头!”
“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货色……刚才远远好像看到这边有光?”
“进去瞧瞧!”
脚步声和嘈杂的谈笑声伴随着雨声,向着车间内走来!
中途的落脚点,瞬间变成了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