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声敲打着寂静的超市，如同为这凝固的一幕奏响的背景乐。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腐败食物和血腥的气味，但此刻，最浓烈的却是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震惊与死寂。
苏小鱼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货架残骸，大脑因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而嗡嗡作响，视野阵阵发黑。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查看陆铠的反应，只能徒劳地试图聚焦涣散的目光，对抗着那排山倒海般的虚弱感和恶心。
完了。
这两个字在她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
陆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手中的消防斧依旧紧握，但手臂的肌肉线条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爆发性的张力，反而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受到巨大冲击后的僵硬。他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孔上，震惊的裂纹尚未完全平复，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在苏小鱼身上，以及她面前那片诡异空荡的区域。
货架呢？丧尸呢？
那绝非人力所能及。甚至不是他认知中任何已知科技或武器能达到的效果。
凭空消失？
超自然能力？
异能？
无数个念头在他经历过严格军事训练、信奉逻辑与物理法则的大脑中激烈碰撞，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最终都指向了一个荒诞却唯一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从空地处移开，再次落到苏小鱼那张惨白如纸、写满惊恐与虚脱的脸上。她的反应不是伪装，那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模样，明显是使用了某种超出极限的力量后的反噬。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有短短几秒。
终于，陆铠动了。他没有立刻逼近，而是先极其警惕地快速扫视了整个超市内部和门口，确认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没有引来新的威胁。然后，他才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苏小鱼。
他的步伐很稳，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小鱼的心尖上。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沾着泥泞和暗色污渍的军靴停在自己面前。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苏小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审判的到来。是质疑？是恐惧？还是……更直接的、对于未知威胁的清除？
预想中的厉声质问或者粗暴举动并没有发生。
她听到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是他将消防斧换了个手。然后，是一个低沉沙哑，却出乎意料地压制住了所有情绪，尽量保持平稳的声音：
“还能站起来吗？”
苏小鱼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陆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震惊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快速权衡后的锐利冷静。没有恐惧，没有贪婪，至少表面上没有。更像是一个指挥官突然发现战场出现了完全超出预案的变量，而在瞬间进行的极度理性的评估。
“我……我没力气……”苏小鱼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陆铠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虚弱状态有了更直观的评估。他没有任何犹豫，伸出左手（右手依旧握着斧头），抓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份灼热的温度和粗糙的茧子。苏小鱼几乎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的手臂上，才勉强站稳，双腿软得像面条。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问道，声音压得很低，直奔核心，没有任何迂回。但他的语气并非逼问，而是一种不容回避的、要求信息共享的严肃。
苏小鱼的心脏揪紧了。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在对方亲眼目睹了那一切后，任何谎言都显得可笑而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借着倚靠他的力量，艰难地组织语言。
“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先从实话开始，声音依旧虚弱，“大概是末世开始后那天……极度害怕的时候……突然发现的……”
她断断续续地，尽可能简洁地描述：“我……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空间’……能……能把东西收进去……也能拿出来……”
她没敢说保鲜功能，也没提具体大小和精神力消耗的细节，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陆铠的目光灼灼，听得极其专注，每一个字都在他脑中快速分析印证。
“大小？限制？”他言简意赅地追问。
“……不大……刚才那样……几乎是极限了……而且，用完会……非常累，像现在这样……”她选择性地坦白部分事实，暗示能力的有限性和代价，“必须碰到东西才能收……不能收活物……”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恳求和不加掩饰的恐惧：“陆铠……我……我不是怪物……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
陆铠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潭水，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几秒钟的沉默，对苏小鱼而言又是无尽的煎熬。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得可怕：“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只有你！我谁都没告诉！我不敢！”苏小鱼急忙摇头，差点因为动作过大而晕倒。
陆铠的手臂稳住了她。他似乎在快速消化这爆炸性的信息，并评估其带来的巨大影响。
“听着，”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上了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这个能力，从此刻起，必须列为最高机密。绝对，绝对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要求一个绝对的承诺。
苏小鱼拼命点头：“我明白！我死都不会说！”
“它的战略价值，远超你想象，也远超你现在能理解的范畴。”陆铠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不仅仅是储物。关键时刻，它能创造战术奇迹，就像刚才。但同样，它也会引来最极致的贪婪和恶意。一旦暴露，我们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丧尸，而是所有垂涎这份力量的活人。那会比现在危险一百倍。”
他冷静地剖析着利弊，每一个字都砸在苏小鱼心上。她当然知道怀璧其罪，但从陆铠口中听到如此直白而严峻的警告，让她更加不寒而栗。
“我……我知道错了……刚才我是太害怕了……”她哽咽着，后悔与后怕交织。
“恐惧不是错，但失控是。”陆铠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你必须学会控制它，尤其是在危急关头。把它当成最后一张底牌，而不是应激反应。”
就在这时，超市外隐约传来了一些拖沓的脚步声和嘶吼，似乎是被刚才的动静（主要是货架消失前丧尸的吼叫和撞击声）渐渐吸引过来的。
陆铠眼神一凛，立刻结束了谈话：“具体情况回去再说。现在，还能不能行动？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苏小鱼尝试动了动腿，依旧酸软无力，但比刚才稍好一点。“我……我尽量……”
陆铠看了一眼她那虚弱的样子，又快速扫了一眼地上那个鼓鼓囊囊、装了不少物资的背包。他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将消防斧插回背后的简易卡扣（他自己用皮带做的），然后弯下腰，一把将那个沉重的背包拎起，背在了自己胸前，同时将地上的折叠手提袋也塞进了背包和胸口之间的缝隙。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苏小鱼，微微蹲下：“上来！我背你！快！”
苏小鱼愣住了。
“快！”陆铠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没时间犹豫了！”
外面的嘶吼声似乎更近了一些。
苏小鱼一咬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或者不好意思了，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攀住陆铠宽阔坚实的肩膀，用力爬上了他的背。
陆铠轻松地托住她的腿弯，站起身。他的背部温暖而稳定，肌肉结实，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抱紧。无论发生什么，别松手，别出声！”他低声命令道，同时再次握紧了腰间的消防斧。
苏小鱼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背的衣料里，能闻到汗味、血腥味，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他本身的、如同烈日下岩石般干燥的气息。
陆铠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冲出了超市门口！
走廊里，已经有两只丧尸被吸引过来，正摇摇晃晃地靠近！
陆铠没有丝毫恋战的打算，速度极快地向楼梯口冲去！他的步伐极大，却异常稳健，即使背着一个人和大量物资，速度也远超普通人的奔跑！
那两只丧尸迟钝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了空气。
陆铠毫不停留，冲进楼梯间，一步三四级台阶地向楼上狂奔！苏小鱼紧紧闭着眼，只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以及楼下传来的、被远远甩开的、不甘的嘶吼。
不到一分钟，他们已经冲回了四楼走廊！
陆铠速度不减，冲到苏小鱼家门口，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一道道门锁和障碍，撞开门冲了进去，反手又将门迅速重重关上，落锁，将所有的障碍物重新抵死！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苏小鱼轻轻放下，自己也靠在门上，微微喘息着，胸前的背包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安全了。
暂时。
苏小鱼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依旧惊魂未定，浑身脱力。
陆铠平复了一下呼吸，首先走到窗边，透过缝隙仔细观察楼下和外面的情况。确认没有引起更大规模的骚动后，他才转过身，看向瘫坐在地的苏小鱼。
他的目光依旧复杂，但之前的震惊和审视已经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权衡后的决断所取代。
他走到苏小鱼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
“苏小鱼，”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但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和纯粹的利用色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你救了自己一命，也可能间接救了我。我看到了你的价值，远超一个‘仓库管理员’的价值。”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合作条款需要升级。从今天起，你是最重要的战略资产，而我的首要任务，除了生存，就是确保你和你的能力绝对安全。”
“这意味着更严格的纪律、更苛刻的训练，以及……绝对、绝对的信任。”他盯着她，眼神如同磐石，“我需要你真正的坦诚，关于能力的所有细节、限制、成长性。而我，也会给予你相应的信任和保护。”
“这是我们能在这地狱里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唯一机会。”
“你，是否愿意真正信任我？”
他的话语，像重锤，敲开了危机之后，真正关于同盟与信任的核心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