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室的光线被百叶窗切得细碎，落在张楚岚盖着的灰色外套上。
他靠在叠好的枕头上，脸色仍有些苍白。
王昊虽已治好他的肉体创伤，可灵魂受创的疲惫却没那么容易消散。
张楚岚清醒不过片刻，眼睫便开始沉重地颤动，没一会儿就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呼吸渐渐平稳，只有偶尔皱眉时，指节会无意识攥紧床单，那是“裂魂”攻击与炸弹余波留下的本能反应。
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徐三正弯腰帮张楚岚调整输液管，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器。
冯宝宝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目光落在张楚岚外露的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原本戴着的浅乳白色玉质平安扣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绳勒痕。
旁边淡青色的掐痕还清晰可见，是柴言当时扣住他时留下的，她指尖悬在半空，没敢再靠近。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徐四走了进来，手里攥着张折得整齐的纸，脸色比外面的阴天还沉。
他没敢多说话，只朝王昊递了个眼神，又指了指门外。
王昊会意，轻轻起身，生怕动静吵醒张楚岚，冯宝宝也跟着站起来，三人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
“袭击的五个人，身份我都查到了，但我想不通，这些人怎么会凑到一起袭击楚岚。不过说真的，这次多亏了王昊你给楚岚炼的那枚玉扣，不然他根本撑不到我们支援。”
徐四先压低声音开口，手指点了点手里的纸，见冯宝宝望着自己，又补充道，“宝儿你当时在现场，可以给我们讲一下，他们当时动手时的情况吗？”
冯宝宝立刻点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条理分明：“是在老城区的窄巷，下午四点多，两侧老楼挡着阳光，巷子里阴得很。最先出来的人穿黑连帽衫，兜帽压得低，眼睛透着蓝色，一上来就用掌法拍楚岚胸口，掌风特别沉。楚岚抬手挡的时候，胳膊都在抖，胸口的平安扣突然亮了下金红色的光，他闷哼一声没被直接震倒，不然第一下就栽了，根本没机会后续反击。”
“是柴言，柴派掌门，也是那如虎的师傅。”徐四立刻接过话，指尖在纸上划了一下，“他最擅长硬桥硬马的掌法，专打炁脉交汇的薄弱点。多亏了那枚护身玉扣的金刚符起效，不然楚岚的炁脉都得被震断，当时顶多是掌力余波造成的瘀伤，这才让他保留了还手的力气。”
“柴言刚动手，旁边就窜出个人，没拿武器，只抬手对着楚岚眉心虚点。”
冯宝宝继续回忆，指尖无意识蹭了蹭裤缝，那里还沾着点老城区的灰和玉屑，“楚岚当时突然闷哼一声，脸色一下就白了，捂着脑袋往后退，连站都站不稳。我看见他腕上的平安扣渗出来点淡金色的液珠，顺着皮肤滑进他衣领，他才勉强站稳，没直接昏过去，后来才知道是被‘裂魂’袭了。要是当时昏过去，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是刘明，”徐四的声音沉了沉，“异能就是‘裂魂’，能直接绕开护体炁攻击灵魂。还好玉扣里的宁神露及时起效，稳住了他的神魂，不然他当时就得彻底昏迷，后续根本没法应对其他攻击，更别提等支援了。这人之前在异能登记库里有备案，后来跟全性有过接触，没想到这次会跟着柴言出来。”
“刘明动手的同时，第三个人从怀里掏了三个掌心大的炸弹，引线一扯就往我们脚边扔。”
冯宝宝的语气终于多了点细节，“炸弹没大的烟火，落地‘嗡’一声就炸，黑炁裹着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楚岚拉着我躲的时候，后背还是被碎片划了道口子，血当时就渗出来了。但碎片刚碰到他胸口的玉扣，就被上面的金刚咒挡了一下，没往肉里钻太深，不然炁裹着碎片搅进去，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六子，”徐四接过话，“常年玩炸弹，手里的家伙没重样的，这次用的是能裹炁的‘黑纹弹’。还好玉扣的防护削弱了碎片的穿透力，帮他减轻了伤势，才让他能一直硬撑到你发信号求援。”
“我们想退到开阔地，刚转身，巷尾就堵了两个人。”冯宝宝看向王昊，“一个手里捏着三枚透骨钉，指尖扣着炁往楚岚炁海穴甩，钉子带着破空声。我抽刀挡开两枚，第三枚还是擦着他肩膀过去，被他胸前的玉扣弹开钉在了墙上，钉尾颤了好半天。另一个则直接扑上来，拳头裹着炁砸楚岚面门，全是近身的狠招，招招往要害凑。当时楚岚勉强避开了要害，并趁机摸出传讯器发了求援信号。”
“捏透骨钉的是唐门弟子，没查到具体名字，但暗器手法是正宗唐门路数，认穴比针灸大夫还准。”
徐四的手指在纸上圈出个模糊的名字，“扑上去近身打的是全性的人，手劲大得能捏碎青砖。这两个人的炁都杂，混着铁锈味，跟柴言他们不是一路，但眼睛都一样，全程透着蓝色，像被人控着。多亏那枚护身法器帮楚岚扛过了这波近身突袭，争取到了等待支援的时间。”
“后来楚岚撑得快顶不住了，柴言和那个全性的人同时冲了上来，都对着他要害下手，眼看躲不开了，他突然把胸前的平安扣扯下来，对着那全性的人喊了句‘给你送个大礼’。”
冯宝宝的声音压得更低，指尖微微蜷缩，“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指尖凝炁注入玉扣，那玉扣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金红色光芒，然后就爆炸了，产生的气浪把我都掀得后退了两步。楚岚当场就吐了口血，应该是被冲击波波及，但那全性的人离得最近，半边身子都被劫火燎得焦黑，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没一会儿就断气了。”
“是他主动激发的？”王昊愣了一下，随即眉头舒展了些，“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自爆机制出了问题。这样一来，倒是把这玉扣的兜底作用发挥到极致了。”
“剩下的人被劫火珠的威力惊到，没敢再贸然上前，就围着楚岚对峙。”
冯宝宝继续说道，“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巷口传来警笛声和公司车队的声音，他们知道支援到了，刺杀肯定成不了了。柴言眼睛里的蓝光突然闪了一下，抬手就往自己炁海穴拍，一掌下去就瘫了。刘明按自己太阳穴，‘裂魂’反冲自己。六子把最后一个炸弹往怀里按，炸得黑炁裹满全身。唐门弟子摸出毒针扎自己脖子，四个人没一个犹豫的，像完成任务就必须死。”
“蓝光闪过后自杀……”王昊的指尖猛地顿住，“这是双全手操控的典型特征，之前就担心曲彤会有动作，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立刻追问：“他们的动作是不是很机械？有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意识？比如犹豫、痛苦之类的？”
“没有，”冯宝宝摇头，“全是僵的，除了那个被炸死的全性成员惨叫过，其他人连哼都没哼，像没痛觉的木偶。”
徐四也补充道：“我查了他们的过往，柴言向来高傲，从不跟刘明这种旁门左道的人打交道，更别说一起自杀了，这太反常了。那个被炸死的全性成员，尸体也送进停尸间了，跟其他四人的状态一样，只是多了劫火造成的烧伤。说到底，这次楚岚能活下来，那枚护身玉扣功不可没，简直是帮他扛过了大半的致命伤害。”
徐三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纸递给王昊。
王昊接过纸，目光扫过上面的信息，指节不自觉攥紧：“光听描述不够，尸体在哪？我得亲自去看看。我怀疑，这些人是被双全手控制了，我要去验证一下。”
徐四脸色一凛，他当然知道双全手的可怕，能改魂控人。“在城西的临时停尸间，我带你过去，正好那边说尸体有奇怪的地方，还没来得及细查。”
两人跟守在疗养室门口的徐三交代好“别让任何人靠近张楚岚”，便驱车赶往停尸间。
推开门，一股寒气先裹住了脚踝，白色的尸布在金属推车上铺得平整，五个袭击者的尸体并排躺着，最边上那具全性成员的尸体，尸布下隐约能看到焦黑的轮廓，脸上还残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僵硬，没有痛苦，只有完成指令后的空洞，连瞳孔都保持着收缩状态。
王昊走到最左边的尸体旁，掀开尸布露出柴言的脸。
他戴上手套，先检查柴言的手掌，掌心有黑炁残留的淡印，指节泛白，还维持着半握的姿势。
接着，他的指尖在柴言手腕内侧摸索，很快摸到一处细小凸起，是个银色符号，藏在腕骨下方，比冯宝宝说的更小。
用手电筒照去，符号边缘光滑，像用炁凝铸的印记，指尖蹭过时，能感觉到一丝正在消散的炁感。
“这符号，是双全手留下的‘锚点’。”王昊低声对徐四说，随即闭上眼，指尖抵在柴言的太阳穴上。
他开始运转自己的双全手，尝试读取尸体残留的灵魂碎片。
可刚一触碰，就感觉到一股混乱的、破碎的炁流，像是被强行撕扯过的布条，根本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记忆被破坏得太彻底了，只留下‘袭击张楚岚’和‘任务失败自杀’的指令碎片。这是双全手操控的典型特征，操控者会刻意破坏受术者的自主记忆，只留下关键指令。”
他走到刘明的尸体旁，捏开对方的眼皮，瞳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蓝色。
太阳穴处有个淡红色指印，是“裂魂”反冲自己留下的。
王昊再次运转双全手，指尖抵在刘明的太阳穴，结果依旧，只有破碎的指令残留，连刘明原本的“裂魂”异能使用逻辑，都被篡改得只剩下“攻击张楚岚灵魂”这一个目的。
“你看，他太阳穴下的炁凝得太死，是被强行灌入的，刚好够发动一次自杀式反冲。双全手就是这样，能精准控制受术者体内的炁，甚至篡改异能作用对象。”
接着是六子的尸体。王昊检查了他指甲缝里的火药渣，又掀开尸布看胸口的伤口。
血肉模糊的伤口周围没有扩散的血迹，只有黑炁凝固成的硬壳。
他用镊子夹起一点黑壳，凑近闻了闻，又用双全手感知其中的炁：“这炁跟柴言掌心的同源，不是六子自己的，是操控者强行注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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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抵上六子的太阳穴，结果还是一样，只有“扔炸弹”“自杀”的破碎指令。
唐门弟子的尸体上，脖子上的毒针泛着青绿色，针尾的唐门标记有磨损。
王昊摸出对方空着的暗器囊，仔细查看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
随后他第三次运转双全手，依旧只读取到破碎的指令：“暗器手法是正宗唐门的，但毒针是混合异毒，不是他自己会用的。操控者不仅控了他的行动，还给他准备了专门的毒针，连‘用毒针自杀’的步骤都提前设定好了。”
最后是那具全性成员的尸体。
王昊掀开尸布，看到对方半边焦黑的躯体，皮肤上还残留着劫火灼烧后的金红色炁痕。
他运转双全手触碰尸体，还是只能感知到破碎的“近身攻击”指令，以及“被强光和气浪击中”的模糊反馈。
“他是唯一一个没能执行完自杀指令的，多亏了楚岚主动引爆劫火珠，不仅杀了他，还震慑了其他人，为支援争取了关键时间。”
王昊收回手，摘下手套，脸上没了之前的怀疑，只剩凝重：“五具尸体的记忆都被刻意破坏，只留关键指令，还有‘蓝光’这个最大特征，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就是被双全手控制了。”
徐四刚要开口，就见王昊的指尖微微颤抖。
刚才读取记忆碎片时，他隐约感知到一股熟悉的炁息，那股炁息冷冽、霸道，跟他之前接触过的某个人极其相似。
“而且，我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王昊的声音压得极低，“刚才读取刘明的记忆碎片时，我感知到了一股炁息，是曲彤。只有她的双全手，能做到这么精准的控场，还能同时操控五个不同门派的人。”
这话一出，走廊里的寒气仿佛更重了。徐四攥紧了拳头：“曲彤？她为什么要针对楚岚？”
“不清楚。可能是为了炁体源流。”王昊直起身，“但楚岚那边必须加派人手，曲彤没杀成他，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