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先有赤金色光痕跳动，是通天篆的符箓之炁正顺着指节游走。
这炁与寻常炁息不同，凝实如墨笔落纸，带着罗天大醮时陆瑾亲授的通天真意，轻轻点向二十四节气蛊身“夏至”的火纹。
触碰到火纹的刹那，符炁骤然迸发，火纹如被点燃的灯芯般亮起，连蛊内沉眠的烈炁都被惊醒，在蛊身里翻涌着撞向纹路边缘。
王昊能清晰感知到，符炁正顺着火纹往蛊内渗，那些原本缠在火纹上的杂炁，竟像遇了暖阳的冰雪，悄无声息地化了。
不等火纹的光弱下去，腕间已缠上银青色的炁流。
那是神机百炼的造物之炁，触到蛊身“春分”木纹时，竟自发分成细如发丝的气丝，顺着木纹的沟壑游走。
不过瞬息，原本紧绷的木纹便舒展开来，像春雨浇过的嫩枝般透着活气，连蛊身表层那些因年月久远而发脆的气纹，都被这银青色炁流裹着，慢慢变得柔韧。
紧接着，红蓝二色炁息从掌心浮起，是双全手的生杀之炁。
赤红炁息暖如人身血脉，绕着蛊身“冬至”水纹转了两圈，水纹便从半透明的虚态凝实起来，触上去竟有几分血肉的温软。
湛蓝炁息则冷如霜刃，刚贴上“秋分”金纹，金纹便骤然亮起，边缘泛起的锋芒让王昊指尖都觉出微麻。
这暗堡里偷学的“双手手”真意，此刻正顺着纹路，往蛊身深处扎。
最后动的是风后奇门的局域之炁。
玄黄色的炁息从丹田处漫出，刚铺展开便自带方位流转之序，王昊甚至能看见炁息里隐现的九宫格影，正是助王也重定中宫时悟到的“镇局”之稳。
这炁像层软垫，稳稳托住蛊身“四立”的土纹，土纹亮起的瞬间，整个丹田都似被纳入一个微型奇门局，连周遭游走的土行炁，都自发往鼎炉的方位聚。
四炁齐触蛊身的瞬间，蛊身突然爆发出淡金色的光，王昊只觉眉心一热，无数信息碎片如潮水般涌进意识。
其中有外丹术“药取先天气，火凭真意传”的要诀，字里行间还沾着丹炉炭火的温度；
有“龙脉鼎炉”的形制图谱，鼎身三层纹路清晰得像在眼前；
还有“武火炼杂、文火塑形”的火候法门，连火焰该转多少圈、炁息该收几分力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些信息裹着陈旧的墨香，恍惚间竟像是有人在耳边翻书。
王昊刚想细究，意识里已浮起一道素色道袍的虚影，面容清癯，正是紫阳山人。
“炼外丹者，先定炉鼎。”老人的声音穿过意识传来，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汝身有秦岭龙脉气丝，又悟风后奇门局域之稳，可凝‘龙脉鼎炉’，承托药基。”
王昊不敢怠慢，当即引动丹田处的玄黄色炁息，又将藏在经脉深处的龙脉气丝牵出。
二者刚一碰触，玄黄色炁息便自发围拢，龙脉气丝则顺着炁息的九宫轨迹游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个半透明的鼎炉便在丹田外成型。
鼎足如盘龙曲着，外层裹着淡淡的土黄色光；下层刻满二十四节气纹，与蛊身纹路一一对应；
中层是八卦方位，乾、坤二卦的光尤其亮；
上层则是奇门九宫，中宫恰好对着蛊身的位置，像张开的伞面，稳稳将二十四节气蛊裹在中央。
鼎炉一成，丹田内的土行炁瞬间沉了下去，连静室墙角燃着的银丝炭都似被引动，暖意顺着砖缝渗进经脉，裹着四肢百骸都发暖。
王昊深吸一口气，指尖往鼎炉下层一点，赤金色的符箓之炁当即涌了进去，在鼎底燃起一团通透的火。这便是“武火炼杂”。
这火不求猛，只求匀。
王昊以意念控着，让火焰顺着鼎炉下层的节气纹游走，每过一道纹，便往蛊身裹一下。
他能清晰“看”到，蛊内残留的暗堡燥炁被火一烘，化作缕缕黑烟从鼎口飘出，鼻尖甚至能闻到一丝焦糊味；
蛊身外层那些杂乱的气丝，在火里烧得噼啪响，转眼便散成了虚无；
连龙脉气丝里混着的“散气”，都被火炼化成土黄色的液滴，顺着鼎壁滑回炉底，让鼎身的光又亮了几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蛊身从核桃大小缩到了乒乓球模样，气纹通透得像块琉璃，连里面流转的炁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紫阳山人的声音又在意识里响起：“杂炁已去，可换文火，塑形凝丹。”
王昊当即收了符箓之炁，转而引银青色的造物之炁入鼎。
这炁刚进鼎炉中层，便化作一团温吞的光，不像武火那般有锋芒，倒像春日里的暖阳。
这便是“文火”。他将意念放轻，让银青色炁息慢慢裹住蛊身，顺着鼎炉中层的八卦纹转。
每转一圈，蛊身便缩一分，从乒乓球大小渐渐凝到黄豆模样，圆润的弧度慢慢显出来，正是金丹该有的形态。
更奇的是，造物之炁还带着“化物”的韵律，转着转着，竟在丹身表面刻下细碎的节气纹。
每一道都与鼎炉下层的纹路对应，像用印章盖上去的般齐整。
到最后，银青色炁息甚至渗进丹身，将气纹间的空隙一一填满，原本通透的丹体渐渐变得温润，竟有了玉石般的细腻质感。
文火塑形过了大半，王昊抬手引动掌心的红蓝二炁，让它们化作两道细流，注入鼎炉上层的奇门九宫。
赤红的生炁顺着九宫轨迹往丹身渗，丹内原本稍显滞涩的活炁，瞬间变得顺畅起来，节气纹的光也跟着亮了几分。
湛蓝的炁则在丹身外层绕了三圈，凝成一层薄薄的气膜，像给金丹罩了层保护罩，连鼎炉里的炁息都透不进去。
眼看金丹就要成了，王昊却突然觉出不对劲。
指尖的符箓之炁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刚触到文火的银青色炁息，便将那层温吞的光冲得晃了晃。
神机百炼的炁虽能稳住丹形，却拦不住符箓之炁的刚猛，只能眼睁睁看着丹身边缘的光忽明忽暗。
双全手的红蓝二炁护在外面，却没法融合内里冲突的炁息。
风后奇门的局域之炁虽定着鼎炉方位，却平不了四技本质的相冲。
更要命的是，紫阳真人的传承里，偏偏少了“固丹魂”的最后一步。
没有牵引，丹体就像没扎根的浮萍，明明各部分都齐了，却总透着股虚浮，稍一引动炁息，丹身便晃得厉害。
王昊咬了咬牙，试着用意念强行融合四炁。
可刚一用力，丹身表面就泛起一层虚气，时而凝实如珠，时而淡得像团雾，连底下的鼎炉都跟着微微晃动，鼎壁上的纹路都暗了几分。
他心里一沉，再强行下去，这金丹怕是要散。
无奈之下，王昊只得轻叹一声，缓缓收了所有炁息。
鼎炉的光渐渐弱下去，那枚黄豆大小的金丹悬在丹田中央，莹白的底色里裹着淡淡的金光，表面的节气纹与龙脉气丝还在隐隐流转，却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虚浮，指尖轻轻一碰，都能感觉到丹内炁息的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王昊缓缓睁开眼，抬手按在丹田处，指尖传来金丹温温的触感。
他轻轻吐了口气，指尖轻弹丹田，赤金色的符箓之炁当即从金丹里散出一缕，飘到案上的半盏凉茶前。
不过瞬息，凉茶便冒起白气，杯壁上凝满了水珠，茶水竟被烘得微微发烫。
他又试着引动一丝玄黄色炁息，丹田外的土行炁瞬间沉了下去，连静室里的土气都被引动，案上摊开的《周易参同契》书页轻轻颤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拨着。
“吱呀”一声，静室门被轻轻推开，王也探进头来，见王昊眼底的沉凝散了，反倒多了几分复杂，不由笑着打趣：“看你这模样，是大有收获啊！”
王昊起身，指尖又弹了下丹田。
那枚半虚半真的金丹轻轻颤动，案上的凉茶竟自行飘了起来，杯里的茶水凝成一缕淡金色的炁丝，在空中绕了半圈，却又很快散成虚雾，落回杯里。
“炼出了枚‘外道金丹’。”他望着王也，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又藏着几分庆幸，“只是这丹……是半虚半真的形态，差了最后一步。”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起了风，卷着红梅的香气飘进静室，落在案上的《周易参同契》上。
书页被风拂着轻轻翻动，最后竟稳稳停在“丹砂木精，得金乃并”那一页。
墨色的字迹透着陈旧的光，与丹田处的外道金丹遥遥呼应，像是在无声地说，这枚不圆满的金丹，往后还有很长的补全之路。
王昊望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他能感觉到，四门奇技的炁已牢牢嵌在金丹里，通天篆、神机百炼、双全手、风后奇门，都成了这枚金丹的一部分，成了他一身异术修为最实在的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