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站在驻留区木屋的窗前，目光落在远处连绵的树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屏幕暗着，却像藏着千钧重量——这三天，他没踏出驻留区半步，桌上的纳森岛地图早已被标注得密密麻麻：贝希摩斯可能登陆的海岸线画着红圈，华人聚集地的位置标着蓝点，每一笔都透着谨慎。
偶尔有华溪村的人来汇报情况，他总会停下笔认真听，末了总要追问一句“林老那边有没有消息”。
他清楚，这次华人集结能不能成，全看林老能不能说动那些各守一方的首领，毕竟人心散了，再强的计划也落不了地。
为了这次联合，这三天里，林老的脚步就没歇过。
第一天清晨，天刚泛白，他就揣着两包从国内带来的龙井，往最北边的樟木寨赶。
寨主张老栓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见林老上门，只搬了张竹椅坐在院门口，抽着旱烟不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明摆着是“各扫门前雪”的态度。
林老也不恼，在他对面的石阶上坐下，慢悠悠地掏出茶具泡起茶。先给张老栓面前的粗瓷碗满上，才开口：“老张，你寨子里三十多个娃，最小的才刚会跑吧？”
见张老栓烟杆顿了顿，林老继续说：“贝希摩斯那帮人，去年在西礁岛把村民的屋子烧了，连孩子的摇篮都没放过。你守着这樟木寨，真能护得住娃们？”
他从怀里摸出报纸，指着上面孩子哭着找爹娘的照片：“我不是让你去拼命，是想让咱们华人抱团。以后娃们在岛上走，不管到哪个聚集地，都有人敢站出来护着，这才能守住家。”
张老栓捏着报纸的手紧了紧，烟杆在桌角磕得“笃笃”响。他抬头看向寨子里嬉戏的孩子，沉默半晌：“行，我跟你去。但要是有人敢让娃们受委屈，我老张第一个掀桌子。”
说服了张老栓后，林老马不停蹄往南部矿场赶，那里的赵老三，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赵老三油盐不进，早年跟林老抢过矿场地盘，还被林老断过财路，旧怨深得很。
林老刚到矿场门口，就被两个精壮汉子拦住：“林老头，当家的说了，见你一次赶一次！”
林老没动，只把手里的矿场分布图往地上一铺：“你跟赵老三说，这图上标着贝希摩斯要占的矿点，他这矿场就在正中间。他要是不想听，等矿场被占了，可别后悔。”
没多久，赵老三叼着烟走出来，满脸不耐烦：“林老头，又来耍什么花样？”
林老没提旧怨，直接把矿场账本扔过去：“你这矿场每月要给兄弟们发工钱，贝希摩斯来了，矿挖不了，钱也拿不到，你手下几十号兄弟喝西北风？”
见赵老三脸色变了，林老又补了句：“华溪村集结，是跟各聚集地商量分矿权——以后咱们华人的矿，还归咱们自己管。你要是不来，到时候其他首领分了好处，可没你赵老三的份。”
赵老三捏着账本的手指泛白，烟蒂在地上碾得“滋滋”响。他最看重兄弟的生计和自己的利益，咬了咬牙：“行，我去。但要是有人想吞了我的矿，我赵老三跟他拼命！”
林老见他松口，收起账本：“这才像话。明天早点去，咱们一起给兄弟们争条活路。”
第二天，林老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南边的渔湾。
渔湾的首领陈姐才三十来岁，手下都是靠海吃饭的渔民。
她没直接拒绝，却皱着眉说出了难处：“林叔，我们渔民就想安安稳稳打渔，掺和这些事，怕是会连累家里的老人孩子。”
林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渔湾里停泊的渔船，叹了口气：“陈丫头，你以为躲得掉吗？贝希摩斯的军舰要是来了，这片海就不是咱们的海了。到时候别说打渔，能不能保住这些渔船、保住家里人都难说。华溪村集结，不是让你们去打仗，是咱们一起商量对策——就算真要打，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总比单打独斗强。”
陈姐身边的几个渔民也围了过来，眼里满是犹豫。
林老又加了句：“我已经跟张老栓、石场的赵老三都谈过了，大家都是华人，总不能看着自己人被欺负，连个响都不吭吧？”
陈姐咬了咬唇，终于点了头：“好，我带渔湾的人去华溪村。就算帮不上大忙，也得给大伙撑个场子。”
到了第三天傍晚，林老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华溪村。
刚走进村口，就看见王昊站在晒谷场等他，手里还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姜汤。
“林老，辛苦您了。”王昊把姜汤递过去，声音里满是感激，“都谈妥了？”
林老喝了口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大半疲惫。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笑着点头：“妥了！樟木寨、渔湾、矿场，还有西边的茶寮，一共七个聚集地的首领，都答应明天来华溪村。到时候咱们把话说开，把章程定下来，这华人的队伍就算是拉起来了。”
王昊看着林老眼里的血丝，心里一阵暖流：“谢谢您，林老。有您在，咱们这事就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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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什么？都是为了咱们华人能在这岛上活下去。明天你好好准备，我去把晒谷场的场子再拾掇拾掇，搭个棚子、搬些桌椅，让大家来了能有个舒服的地方说话。”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华溪村的屋顶上，晒谷场旗杆上那面绣着“华”字的红旗，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在为明天的集结鼓劲。
而纳森岛的另一端，纳森王也没放弃抵抗。
她联系上了翡翠学会的会长，想请对方出面阻止贝希摩斯的行动。
可电话那头，会长的语气却格外冷淡：“我没办法阻止贝希摩斯，他们的目标是神树，只要神树在，他们就不会撤。”
停顿片刻，会长又抛出一个提议：“但如果你愿意在贝希摩斯来之前摧毁神树，他们自然会放弃行动——毕竟商人都是逐利的，没有好处的事，贝希摩斯绝不会干。”
听到这话，纳森王差点没喘过气。
神树是什么？是纳森岛的精神支柱，是传承了千年的信仰，是岛上所有人的根。
她几乎是咬着牙回绝：“不可能！我绝不会毁了神树，哪怕拼上纳森岛的一切，我也要守住它。”
挂了电话，纳森王握着权杖的手微微发抖。
贝希摩斯的威胁近在眼前，翡翠学会不肯帮忙，她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助力。
思来想去，一个名字终于浮现在脑海——三一门的李慕玄，她的外公。
虽说两人关系一直紧张，李慕玄更是多年来对纳森岛的事不闻不问，但眼下，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深吸一口气，纳森王脚步轻踏，周身泛起淡蓝色的光晕，下一秒便传送到了李慕玄隐居的小院。
院里，李慕玄正指导徒弟李慕童练习“倒转八方”。
他背对着院门站着，指尖随着李慕童的动作轻轻划动，像是在牵引无形的力场。
李慕童掌心悬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可不知怎的，石块突然晃了晃，眼看就要坠地。
“心乱了。”李慕玄的声音淡淡传来，没回头，却像早知道来人是谁，“外孙女大驾光临，不去守着你的神树，来我这破院子做什么？”
纳森王攥紧了袖中的权杖，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贝希摩斯的军舰离岛只剩十几天了，翡翠学会不肯帮忙，纳森卫缺人，我需要你帮忙守住纳森岛。”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慕玄鬓角的白发上，语气软了些，“外公，我知道我们从前有隔阂。但纳森岛不能亡，这也是母亲当年一直守护的地方。”
李慕玄终于转过身，枯瘦的手指敲了敲腰间的旧刀，眼神里带着几分疏离：“你母亲当年求我护着你、护着这岛，我没应。如今你又来求，凭什么？”
他瞥了眼一旁屏住呼吸的李慕童，又看向纳森王，“神树是你们的根，是你和你母亲的信仰，不是我的。我在这岛上游荡了七十年，早不是三一门那个愣头青了。”
纳森王的指尖泛白，却还是压下情绪，放低了姿态：“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纳森岛的根本。”。
她清楚李慕玄最在意的人，话里带着明确的诚意，“包括让母亲离开纳森岛，避开这场战乱。这也是你一直想做的，不是吗？”
这话让李慕玄的动作顿了顿。
他看向远处的海岸线，海风卷着咸腥味吹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条件我应了。但我要当纳森卫，不是帮你守岛，是帮你杀那些闯进来的人，也算给我这外孙女，还有你母亲一个交代。”
说完，他抬手拍了拍李慕童的肩膀：“童儿，今天先练到这，明天我带你看场‘大戏’。”
纳森王又跟李慕玄敲定了几句细节，见他态度坚决，才放心地再次传送离开，赶去处理纳森卫的交接事宜。
纳森王走后，李慕玄还站在院子里望着海面出神。李慕童攥着手里的石块，小声问：“师父，刚才那位……真的是纳森王吗？她看着跟村里说的不一样，没那么吓人。”
李慕玄没直接回答，只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少年跑了进来，额头上满是汗，是李慕童在海边认识的玩伴阿海。
“童儿！李爷爷！”阿海喘着气，手里攥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我爹刚从华溪村回来，说岛上好多华人聚集地要联合了！就明天，在华溪村集合，要一起对付外面来的那些人！”
李慕童眼睛一亮，立刻转头看向李慕玄。
李慕玄原本平淡的眼神里也多了丝兴味，他接过阿海手里的纸条，指尖扫过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那是华人首领们约定的集结时间和地点，墨迹还没完全干透。
“华溪村……”李慕玄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没想到这群藏了这么久的人，倒先凑到一起了，有点意思。”
他把纸条还给阿海，又拍了拍李慕童的后背：“看来明天的‘大戏’得先往后挪挪。等他们集结那天，咱们去华溪村走一趟，看看这群华人，到底能闹出多大动静。”
阿海听得眼睛发亮，连忙点头：“好啊好啊！到时候我也去，我爹说会在那边搭棚子，还会煮大锅饭呢！”
李慕童也用力点头，手里的石块攥得更紧了些，仿佛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见闻。
海风再次吹过小院，带着远处海浪的声音，也为这即将到来的碰面，添了几分隐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