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一行人走出碧游村，刚到村口，就见老孟、张楚岚和陈朵早已在那里等候。
陈朵站在老槐树下，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她穿着一身隔离服，双手轻轻垂在身侧，表面看着和平常人没两样，可王昊神念一扫，就察觉到她体内的异样。
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空”，经脉像被虫蛀过的朽木，布满细碎的裂痕，内脏边缘泛着淡淡的蛊毒气息。
原本被她勉强压制的原始蛊正以极缓却顽固的势头，一点点啃噬着她仅剩的生命力。
王昊眉头微蹙，暗自记下这情形，没先声张。
张楚岚见他们终于出来，立刻快步迎上前，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声音不算高，却能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昊哥、宝儿姐，那修身炉……你们到底处理好了没有？”
王昊停下脚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放心，早处理干净了。你也不看看这次出手的是谁——我、宝儿姐，再加上肖自在，黑管及王震球他们几个，这么多人联手，那修身炉直接就灰飞烟灭了。”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看向张楚岚，“对了，公司那边有没有消息？那些被修身炉转化成异人的村民，打算怎么处理？”
这话一出，旁边的肖自在和黑管都抬了抬眼，目光齐刷刷落在张楚岚身上。
肖自在双手抱在胸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黑管则靠在旁边的石头上，手指搭在枪套边缘，两人虽没说话，却都透着“等着听结果”的意味。
老孟更是往前凑了半步，显然也格外关心村民的去向——毕竟那些人里，不少都是被马仙洪蒙骗的普通人，若是处置太重，实在说不过去。
张楚岚被众人看得有些压力，他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下语言，才缓缓开口：“公司那边开会讨论过了，说这些村民大多是被蒙蔽的，要么是想治病，要么是单纯渴望点力量，没真的做过危害太大的事，所以不打算严惩。第一步是先做教育改造，让他们明白随便转化异人对整个异人界秩序的影响有多大，等他们想通了，再帮着回归正常生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有人愿意回原来的生活，公司会出面帮着解决之前的债务、信用问题，还会给一段时间的生活保障，甚至安排心理辅导——就是怕他们一时没法适应普通人的日子，总得让他们顺顺利利开启新生活才行。”
听完这话，王昊几人都松了口气。王震球摸着下巴笑了笑：“这结果还算靠谱，没把人一棍子打死。”
黑管也微微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对那些被卷入风波的村民来说，这样的处置确实是最好的结局，既没纵容过错，也给了他们回头的机会。
王昊又看了眼陈朵，见她依旧靠在槐树上没动，眼神放空，像是在发呆，便暂时放下心来，转头看向天色——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一抹浅白，再过没多久太阳就要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刘五魁的哥哥，之前答应过要在天亮后帮对方治病，便对着不远处的王震球招呼道：“震球，辛苦你跑一趟，去村里叫下刘五魁和她哥哥。太阳快出来了，正好到了治病的时辰。”
王震球闻言，立刻站直身子，脸上带着几分爽快：“没问题，我这就去。”他说着就转身往村里走，脚步轻快——之前答应刘五魁的时候，他就没打算反悔，毕竟他王震球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自认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这边王震球刚走，陈朵就慢慢挪到老槐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滑坐下去，双手抱膝，将脸轻轻贴在膝盖上。
她没说话，也没看任何人，就像把自己和周围的世界隔了开来。
王昊看在眼里，心里那点担忧又冒了上来，便借着这个空隙，走到老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老孟，陈朵最近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有没有找到点处理的办法？”
老孟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瞬间沉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情况不太好，比我之前想的还要复杂。你不知道，她打小就被药仙会抓去炼蛊，成了那所谓的‘蛊身圣童’，全身的血肉、经脉里都浸满了蛊毒。当初我把她从药仙会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她离了药仙会的培育环境活不长久，可没想到，她竟然是靠自己的生命力硬扛着蛊毒。”
他说着，指了指陈朵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你没仔细看她的头发吧？刚才我帮她整理隔离服，一抬手就掉了一大把，头皮都露出来点了。这些年，我没闲着，公司里有关蛊术的资料我翻遍了，可不管怎么找，都没半点头绪——我连怎么减轻她的痛苦都做不到。”
说到最后，老孟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她才多大啊，本该是好好过日子的年纪，却要天天被蛊毒折磨，连件正常的衣服都穿不了。我真的想救她，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虚弱，心里急得像火烧，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她……她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王昊见老孟情绪越来越激动，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孟，你先别着急，我不是来给你添堵的。其实我之前去苗疆的时候，见过那边的大蛊师，而且我还剿灭了药仙会余孽，并从他们的老巢里搜出了些隐秘的资料，里面就有关于‘蛊身圣童’的记载。我将这些资料送给了大蛊师，作为回报，大巫师跟我讨论了原始蛊的处理办法——按她的说法，我或许有办法救陈朵。”
“你说什么？”老孟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亮了起来，他一把抓住王昊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进肉里，“你真的有办法？没骗我？”他太怕这是一场空欢喜了，这些年失望的次数太多，他已经快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
王昊看着老孟急切的眼神，缓缓点头，语气坚定：“我不敢跟你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但至少有六成把握。你应该听说过我在龙虎山上做的事吧？凭这个手段，再结合大蛊师提供的办法，压制甚至清除她体内的原始蛊，不是不可能。”
老孟顺着王昊的话想了想，立刻想起龙虎山那场风波——当时王昊确实用一种特殊的手段救了很多濒死的人，连陆瑾老前辈都对他的手段赞不绝口。
他心里的希望瞬间被点燃，转头看向树下的陈朵，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不管怎么样，这次一定要帮陈朵抓住这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怎么说服黑管和肖自在同意这件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刘五魁背着她哥哥，一步步朝着村口走来。
她哥哥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刘五魁走得很稳，生怕颠到对方。王震球跟在旁边，时不时伸手扶一把，帮着减轻些负担。
王震球一到村口，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老孟正拉着黑管说话，语气急切，黑管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肖自在则站在一旁，手指捻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王昊则盘腿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双手结印，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炁，显然是在调整状态，像是在为某件事做准备。
他心里好奇，悄悄凑到黑管身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很快就明白了——几人是在为要不要让王昊治疗陈朵的事争论。
老孟正急着跟黑管解释：“黑管，你听我说，陈朵这孩子真的太苦了。当年我把她从药仙会救出来，本以为是救了她，结果却让她天天受蛊毒的罪。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能治她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她就真的没救了。咱们就算不为别的，就当是积德行善，也该给她个机会啊。”
黑管眉头皱得更紧：“老孟，不是我不想给她机会，可你想过没有？王昊的办法到底靠不靠谱？公司这么多年都没解决的问题，他说能治就真能治？万一出了差错，陈朵死了是小事，要是原始蛊失控，咱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肖自在这时才开口，声音淡淡的：“我倒觉得，可以试试。反正陈朵现在的情况，就算不治，也撑不了多久。与其让她被蛊毒折磨死，不如赌一把——要是成了，是她的运气；要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王震球听完几人的话，心里也有了数，他没再掺和几人的争论，而是径直走到王昊面前。
等王昊睁开眼，才开口问道：“王昊，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多大把握能治陈朵的蛊毒？公司这些年不是没做过尝试，之前请了多少蛊术高手，都没能在保证陈朵安全的前提下，清除她体内的原始蛊。你别为了逞能，把事情搞砸了。”
王昊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道清亮的光，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语气严肃却不僵硬：“我知道公司之前没成功，但情况不一样——他们手里没有药仙会的原始资料，也没跟大蛊师探讨过蛊身圣童的情况。我不敢说百分之百成功，但至少有六成把握。而且你想，现在陈朵的情况已经到了最糟的地步，就算我治不好，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不是吗？”
王震球沉默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公司的打算。
公司一直想活捉陈朵，不是因为有多在意她的死活，而是想把她当成“研究样本”，送到暗堡里严加控制，防止原始蛊外泄。
可要是王昊真能治好陈朵，清除她体内的原始蛊，那陈朵就和普通的女孩子没两样了，公司再想把她送进暗堡，就没了理由。
毕竟公司背靠官方，虽说在异人界有着“无人敢正面对抗”的威慑力，可也得守着官方的规矩。
一旦公司做出“无故关押普通人”的事，传出去被上面知道，轻则受罚，重则可能被直接替换——到时候上面会重新成立一个部门，来接管异人界的事务。
想通这一点，王震球心里的顾虑少了大半。他转头看向还在争论的老孟和黑管，开口道：“别争了，我觉得王昊说得有道理，不如就按‘少数服从多数’来定——同意让王昊治疗陈朵的，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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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孟第一个举起手，眼神坚定；肖自在犹豫了一下，也慢慢抬起了手；王震球看了眼黑管，见他没反对，也举起了手。黑管看着三人的手，又看了眼树下的陈朵，最终叹了口气，也缓缓举起了手：“行吧，就信你们一次。要是出了问题，咱们一起担着。”
解决了临时工这边的分歧，剩下的就是说服陈朵了。张楚岚自告奋勇：“这事交给我，我去跟陈朵说。”。
他走到陈朵面前，蹲下身，没直接提治疗的事，而是先跟她聊起了外面的世界——聊集市上的糖葫芦有多甜，聊冬天的雪有多好看，聊普通人每天早上醒来，能自由决定今天要做什么。
陈朵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张楚岚见她听进去了，才话锋一转：“陈朵，你知道吗？你这辈子都被原始蛊绑着，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不能去想去的地方，甚至不能好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可现在有个机会，能帮你把原始蛊清除掉，让你像普通人一样，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是真正的自由，你不想试试吗？”
“自由……”陈朵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光亮。
她活了这么多年，最渴望的就是“自由”这两个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错过？
她看着张楚岚，缓缓点了点头，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