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省高级人民法院第一刑事审判庭，庭审第二天。
上午九点，法庭内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今天将进入关键环节——证人出庭作证。这是连接塔昆与犯罪现场的直接桥梁，也是控辩双方攻防的焦点。
审判长周明哲敲响法槌：“现在继续开庭。今天进行证人出庭作证环节。首先传唤公诉方第一号证人。”
法警打开侧门，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进法庭。山鹰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脚步有些迟疑。当他看到被告席上的塔昆时，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在法警的示意下坐上了证人席。
“证人，请向法庭陈述你的姓名、年龄、国籍以及与本案的关系。”周涛检察官的声音温和但清晰。
通过翻译，山鹰用缅语开始陈述：“我叫貌温，三十六岁，缅甸大其力人。我以前……是岩吞的手下。岩吞为塔昆老板做事。”
“你所说的‘塔昆老板’，是坐在被告席上的这个人吗？”周涛指向塔昆。
山鹰看了塔昆一眼，迅速低下头：“是……是他。”
“我……我没直接见过塔昆老板。都是通过岩吞。岩吞说，所有事情都是塔昆老板安排的。”山鹰的声音发颤，“2023年7月，岩吞找我，说有一趟‘大活’，报酬很高……”
他开始讲述那个血腥的夜晚：如何被招募，如何领取装备，如何在湄公河上看到两艘中国货船被劫持，如何搬运毒品栽赃，如何看到船员被杀害。说到细节处，他的声音哽咽，法庭里只有他颤抖的声音和偶尔的抽泣声。
“行动结束后，岩吞给了我们每人五万泰铢，警告我们闭嘴。”山鹰最后说，“我很害怕，就躲起来了。后来……后来中国警察找到我，说如果我作证，可以保护我。”
周涛点点头：“证人，你刚才描述的行动中，是否听到或看到与塔昆·索温直接相关的指令？”
“有……行动前一天，岩吞喝醉了，他说：‘老板说了，这次要给中国人一个血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湄公河是谁的地盘。’他还说，事成之后，塔昆老板会亲自发奖金。”
周涛转向法庭：“审判长，证人证言完毕。”
轮到辩护人交叉询问。卡特莱特缓缓起身，走到证人席前，没有立即发问，而是静静看着山鹰。这种沉默的压力让山鹰更加紧张。
“证人先生，”卡特莱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你刚才说，你是为了获得保护而作证。那么请问，中国警方承诺了你什么具体条件？”
山鹰看向周涛，得到点头示意后才回答：“他们答应保护我和我家人的安全，还……还答应如果我作证，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从轻处理我的问题。”
“也就是说，你作证是为了换取个人利益。”卡特莱特微微前倾，“那么，你是否可能为了得到更好的‘待遇’，而在证言中夸大或虚构某些内容？”
“反对！”周涛立即起身，“辩护人的问题具有诱导性，暗指证人作伪证。”
审判长周明哲点头：“反对有效。辩护人，请直接提问，不要进行暗示。”
卡特莱特换了方式：“那么我问得更直接些：证人，你能否向法庭保证，你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完全真实的，没有任何夸大或隐瞒？”
山鹰咽了口唾沫：“我……我保证。”
“很好。”卡特莱特走回辩护席，拿起一份文件，“那么请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证言与三年前在缅甸警局所做的笔录有出入？”
大屏幕上显示出两份文件的对比页面。左侧是山鹰今天在法庭上的证言摘要，右侧是三年前缅甸大其力警局的询问笔录。
“根据这份笔录，”卡特莱特指着屏幕，“你在2023年8月2日对缅甸警方说，你‘不知道是谁组织的行动’‘只是拿钱办事’。但今天你说，你知道是塔昆老板组织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山鹰脸色发白：“那时候……那时候我害怕。岩吞说，谁要是乱说话，就杀全家。我不敢说真话。”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敢说了？”卡特莱特追问，“是不是因为有人承诺保护你，所以你‘调整’了证言，以符合指控的需要？”
“不是！我说的是真话！”山鹰激动起来，“那时候我不敢说，现在……现在岩吞被抓了，塔昆也被抓了，我敢说真话了！”
周涛申请再次询问：“证人，请你回忆，在缅甸警局做笔录时，是否有岩吞的手下在场？或者你是否受到其他威胁？”
山鹰努力回忆：“好像……好像有个警察是岩吞的朋友。他做记录的时候，一直瞪着我。我不敢多说。”
周涛出示一份文件：“审判长，这是缅甸内政部对当年经办该案的警官的调查结论。该警官已被确认与塔昆集团有利益关系，目前已被停职审查。这可以解释证人当时为什么不敢说真话。”
卡特莱特还想继续攻击证人的可信度，但审判长看了看时间：“辩护人，对证人的交叉询问已经超过四十分钟。请控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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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轮证人质证告一段落。接下来出庭的是坎拉。
与山鹰不同，坎拉显得更为沉稳。这位前塔昆集团后勤主管穿着整洁的西装，虽然戴着手铐，但举止间仍能看出曾经的地位。
“我是坎拉，五十三岁，缅甸籍，以前负责塔昆集团的物资采购和资金结算。”坎拉用中文回答，他的中文带着明显的老挝口音，但足够清晰，“我直接对塔昆负责，所有大额资金流动和重要物资调配，都需要他的批准。”
周涛问：“关于2023年7月24日的行动，你了解多少？”
“7月20日，塔昆通过加密卫星电话联系我。”坎拉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他说要准备一笔现金，五十万美元，分成两份包装。还要准备一批‘绿箱子’，里面装满‘药丸’（甲基苯丙胺片剂）。他说24号晚上要用。”
“他有没有说明用途？”
“说了。”坎拉抬头看了一眼被告席，“他说：‘这次要给中国人一个血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湄公河是谁的地盘。以后他们的船想过，就得交钱。’”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遇难船员家属区，一位老人站起身，指着塔昆用方言吼道：“你这个畜生！”法警迅速上前安抚。
审判长敲响法槌：“肃静！请保持法庭秩序！”
待法庭安静下来，周涛继续询问：“你如何执行这个指令？”
“我从塔昆在泰国的账户调了五十万美元现金，通过地下钱庄换成泰铢，交给岩吞。‘绿箱子’是从缅甸山区运过来的，在老挝包装，然后运到湄公河边。”坎拉顿了顿，“行动结束后，我又从塔昆账户转了二十五万美元给岩吞，作为‘奖金’。”
“这些资金往来有记录吗？”
“有。”坎拉看向公诉席，“我习惯录音和记账。所有重要通话都录音，所有资金流动都记在加密账本里。这些都已经交给中国警方了。”
周涛出示了几份文件：“审判长，这是坎拉提供的录音副本、账本复印件以及银行转账记录。技术鉴定确认，录音未经篡改，账本记录与银行流水吻合。”
轮到卡特莱特交叉询问。这位大律师走到证人席前，没有立即发问，而是盯着坎拉看了足足十秒钟。
“坎拉先生，”他终于开口，“你刚才说，你‘习惯录音和记账’。那么请问，一个犯罪集团的后勤主管，为什么会如此细致地保留证据？这不等于给自己留下罪证吗？”
坎拉苦笑：“因为我知道塔昆是什么样的人。跟了他二十年，我见过太多人‘消失’。留下证据，是为了自保。如果有一天他要除掉我，这些证据就是我的护身符。”
“所以你实际上是在用这些证据威胁你的老板？”卡特莱特追问，“那么现在，你是否在用这些证据威胁法庭？如果不给你想要的‘待遇’，你是否会‘调整’证言？”
“反对！”周涛再次起身，“辩护人的问题没有事实依据，纯属猜测。”
审判长支持了反对意见。但卡特莱特的问题已经在法庭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下午的庭审传唤了第三位关键证人——岩吞。这位塔昆集团在大其力的实际负责人，在两名法警的押解下走进法庭。与山鹰和坎拉不同，岩吞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敌意。
“我是岩吞，四十二岁。”他的声音粗哑，“我为塔昆老板做事。”
周涛问：“7月24日的行动，是你组织的吗？”
“是我找的人。”岩吞承认得很干脆，“但我是按老板的吩咐做的。他让我找一批懂水性、会用枪的人，配合梭温行动。”
“塔昆是如何下达指令的？”
“加密电话。他说：‘找可靠的人，配合梭温，给中国人一个教训。’我问要多大动静，他说：‘越大越好，要让所有人都记住。’”
“行动前后，塔昆有没有其他指示？”
“行动前给了五十万美元经费，行动后又给了二十五万奖金。”岩吞看向被告席，“他还特别交代，事情办完后，所有参与的人都要‘管好嘴巴’。如果有谁乱说话，就‘处理掉’。”
卡特莱特的交叉询问异常简短：“岩吞先生，你目前面临多项指控，是否希望通过指证塔昆来换取从轻处理？”
“是。”岩吞回答得很直接，“我的律师告诉我，如果我配合，可能判得轻一些。”
“那么你是否可能为了得到更轻的判决，而在证言中夸大塔昆的作用？”
岩吞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说的是事实。你可以去查账、查通话记录。所有事情都是塔昆安排的，我只是执行。”
三位关键证人的证言，配合着资金记录、通讯数据、物证分析，逐渐在法庭上构建起一张严密的证据网。虽然卡特莱特不断攻击证人的动机和可信度，但客观证据的链条越来越完整。
下午五点，审判长宣布休庭。明天将继续进行专家证人出庭和技术证据质证。
走出法庭时，周涛与杨洛并肩而行。
“卡特莱特今天主要攻击证人的可信度，但我们的客观证据很扎实。”周涛分析道，“明天龙鑫和其他专家出庭，他可能会转变策略，攻击证据的科学性。”
杨洛点头：“准备要充分。特别是电子证据和声纹鉴定，这些技术性很强，要让法官和旁听人员都能听懂。”
“已经做了可视化演示和通俗化解释。”周涛看了看天色，“对了，陆局刚才传来消息，缅甸那边，梭温又有新动作。”
“什么动作？”
“他发表声明，称如果塔昆被定罪，勐腊军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周涛神色凝重，“虽然不一定敢跨境行动，但可能煽动边境局势。”
杨洛眼神一冷：“告诉陆振华，通过外交渠道向缅方施压。如果梭温制造事端，就是自取灭亡。”
夜幕降临，春城的灯火再次亮起。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场关于真相与正义的较量，仍在继续。
明天，将是更加关键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