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专案组指挥部,深夜十一点。
杨洛站在电子屏幕前,屏幕上并列显示着四份刚刚收到的加密报告:孙伟从仰光发回的《关于梭温及老虎山营地初步情报》、李强从万象发回的《塔昆集团在老挝关联网络初步调查报告》、岩保从沧澜发回的《“猎人”小组秘密入境老挝行动简报》,以及敖钦汇总的《吴文斌监控及通讯分析最新情况》。
四份报告,四个方向,线索开始如蛛网般延伸、交错。
“先从孙伟的报告开始。”杨洛点击打开第一份文件。
屏幕放大显示报告内容,配合着孙伟录制的简要语音说明:“杨局,通过‘渔夫’和‘木匠’两条线,我们获得了以下关键信息:第一,梭温的完整服役档案显示,他曾在缅甸国防军第99机动师担任排长,五年前因‘纪律原因’退役。但根据内政部非公开记录,实际原因是参与走私被查处。退役后他加入勐腊军,凭借军事背景迅速晋升,现任老虎山营地连长,手下有约五十名武装人员。”
语音继续:“第二,老虎山营地最近三个月通讯记录显示,梭温与一个缅甸大其力的号码联系频繁,该号码登记在一个叫‘岩吞’的人名下。而这个岩吞,根据‘木匠’提供的情报,是塔昆集团在大其力地区的黑市负责人,专门负责招募人员、采购物资、疏通关系。”
敖钦立刻调出数据库:“岩吞这个名字,在山鹰的证词中出现过——就是他招募了山鹰等人参与7·24行动。”
“没错。”孙伟的语音证实了这一点,“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木匠’通过营地内部线人确认,7月24日下午,梭温带领二十名武装人员离开营地,声称是‘例行巡逻’。但直到7月26日凌晨才返回,返回时人员疲惫,有几人带伤。营地内部对此事讳莫如深。”
杨洛眼神锐利:“带伤?山鹰证词中说登船行动很顺利,没有遭遇激烈抵抗。这些伤是哪来的?”
“可能是在控制船只时船员反抗造成的,也可能是……”敖钦推测,“内部发生了某种冲突或意外。”
杨洛示意继续。
李强的报告接着显示:“通过林老板的渠道,我们确认:第一,塔昆在老挝波乔省、琅南塔省确实有四家注册企业,但实际运营的只有一家橡胶园,其余都是空壳。第二,老挝警方内部,至少有三名中级官员与塔昆有经济往来,其中包括前波乔省公安厅副厅长坎蓬。但值得注意的是,坎蓬在一个月前突然被调离,新任副厅长背景干净,与塔昆集团无关联。”
“坎蓬被调离的时间点很有趣。”视频连线中分析,“正好在7·26案发前。是老挝方面察觉到了什么提前做了调整,还是塔昆集团为了某种目的主动切断了这条线?”
李强的语音继续:“第三,关于武装人员过境:林老板通过边境货运司机了解到,7月24日夜间,曾有三辆无牌越野车从缅甸方向进入老挝波乔省,车上人员约十五人,携带长条状包裹(疑似武器),在孟赛县一个废弃橡胶厂停留两小时后消失。时间、人数、路线都与作案情节吻合。”
岩保的报告简洁有力:“‘猎人’小组三人已于当地时间22点安全抵达孟新县华侨农场,李强局长的人已接应。小组将分两路:一路前往孟赛县调查废弃橡胶厂,一路在波乔-琅南塔边境区域摸排武装人员踪迹。预计四十八小时内有初步反馈。”
最后是敖钦的汇报:“对吴文斌的监控发现新情况:昨天威胁他的那个缅甸来电,经过技术定位,确定来自大其力一家赌场附近的公用电话。我们调取了赌场周边监控,发现打电话者是一个戴鸭舌帽的瘦小男子,面容不清。但通过步态分析,与我们在边境数据库中一个叫‘貌丁’的缅甸籍走私犯匹配度达87。这个貌丁,曾因走私毒品被中国警方处理过,后遣返缅甸。”
杨洛将所有信息在大脑中快速整合。几分钟后,他转身面对指挥部里的核心成员。
“同志们,情报网络开始产出成果了。”他的声音在深夜的指挥室里格外清晰,“现在,我们手中握有几张关键牌:第一,梭温与岩吞的直接关联证据;第二,塔昆集团在老挝的保护伞网络;第三,武装人员过境老挝的线索;第四,威胁吴文斌的嫌疑人身份。”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但这些都是‘硬牌’——直接调查、正面突破的牌。面对塔昆集团这样的对手,特别是他在三国警方内部都有眼线的情况下,硬打硬冲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更激烈的对抗和证据毁灭。”
“您的意思是……”刘建国副厅长若有所思。
“我们需要打‘软牌’。”杨洛走到白板前,写下两个字:分化。
“根据孙伟获得的情报,岩吞是塔昆集团在大其力的实际操盘手,负责黑市经营、人员招募、关系疏通。但这样的位置,在犯罪集团内部往往最敏感——他知道太多秘密,接触太多渠道,也最容易引起猜忌和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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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钦立刻领会:“您是想从岩吞身上打开缺口?”
“不是直接突破岩吞。”杨洛摇头,“直接接触风险太大,他可能立即向塔昆报告。我们要做的是——制造一种局面,让岩吞自己感到危险,迫使他为了自保而寻找出路。”
他在白板上画出塔昆集团在大其力的简易组织结构:塔昆在最上层,下面是几个大区负责人,岩吞是其中之一。在岩吞旁边,杨洛又画出一个名字:梭温。然后用虚线连接岩吞和梭温。
“岩吞负责黑市经营和人员招募,梭温是行动执行人。案件中,岩吞招募了山鹰等辅助人员,梭温带领武装人员实施袭击。他们是合作关系,但也是互相制衡、互相监督的关系。”
杨洛在岩吞的名字旁边又写下一个名字:奈温。“根据孙伟的情报,岩吞在大其力有个竞争对手,叫奈温,主要经营赌场和色情业。两人为争夺地盘和资源多次发生冲突,但都被塔昆压下来了。因为塔昆需要内部平衡,不让任何一方坐大。”
他转身面对众人:“如果我们能让奈温相信,岩吞正在与中方接触,准备出卖集团换取宽大处理,会发生什么?”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奈温会立即向塔昆报告,指控岩吞叛变。”敖钦分析道,“而塔昆生性多疑,对叛变行为处置极其残忍。岩吞为了自证清白,要么会疯狂报复奈温,要么……”
“要么会真的开始考虑退路。”陆振华接话,“当一个人感到内部位置不稳、可能被清洗时,求生本能会压倒忠诚。”
“正是。”杨洛点头,“这就是分化之策。我们不直接接触岩吞,而是通过精心设计的信息传递,让奈温‘偶然’发现岩吞与‘中方线人’接触的‘证据’,从而在塔昆集团内部制造猜忌和内讧。当岩吞感受到来自内部的死亡威胁时,他主动联系我们寻求庇护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刘建国皱眉:“但这个策略风险很高。如果操作不当,可能直接导致岩吞被塔昆处决,线索断掉。”
“所以我们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杨洛调出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草案,“我建议分三步走:第一步,情报铺垫。通过我们在缅甸的线人,向奈温传递模糊信息——比如‘最近看到岩吞的手下在边境口岸与可疑人员接触’‘岩吞的账户有异常资金流动’‘岩吞在悄悄转移家人’等等。这些信息要真真假假,留有想象空间。”
“第二步,证据伪造。”他继续,“制造一两件‘铁证’。比如,让我们的技术组伪造一段岩吞与‘中方人员’的通话录音——当然,录音中的‘中方人员’是我们的人伪装的,内容要暧昧,既像在谈判,又留有否认余地。然后通过线人让这段录音‘意外’落到奈温手里。”
“第三步,观察反应。”杨洛看向敖钦,“严密监控岩吞、奈温、塔昆三方的通讯和动向。一旦奈温向塔昆告发,或者岩吞开始异常行动,我们就能准确把握集团内部动态,并选择最佳时机介入。”
陆振华沉思后提出:“这个策略需要缅甸方面线人的深度配合,而且涉及伪造证据,在法律和伦理上需要严格把控。”
“法律组会全程指导。”杨洛看向周涛检察官,“所有行动都在法律框架内进行。伪造的通话录音不会作为法庭证据使用,只是情报战中的心理战术手段。而且,我们会确保录音内容不构成对岩吞的实质性诬陷,只是制造疑点。”
周涛点头:“如果明确界定为情报侦查手段而非司法证据,并且在实施前报备批准,法律上可以操作。”
“那具体执行呢?”刘建国问,“谁来负责在缅甸的这盘棋?”
杨洛的目光投向视频连线中的孙伟:“孙总,你在缅甸前沿,这个任务交给你。但你不是孤军奋战——敖钦的情报组、龙鑫的技术组、岩保的边境组,都会全力配合你。”
孙伟在屏幕中神色凝重:“杨局,我明白这个任务的分量。但我需要更多授权和资源。首先,我需要动用我们在缅甸的所有高级线人,包括一些埋得很深的‘钉子’。其次,技术组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通话录音的伪造,并且要符合岩吞的声纹特征和通话习惯。第三,整个行动必须绝对保密,任何环节泄露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
“授权我给你。”杨洛斩钉截铁,“从现在起,你拥有在缅甸开展秘密情报行动的特别授权,可以直接调动专案组在缅的全部资源。技术组方面——”他看向龙鑫。
龙鑫推了推眼镜:“声纹伪造是我们的强项。只要获得岩吞足够时长的原始通话录音,我们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合成出符合他特征的任何内容。但我们需要原始样本。”
“这个交给‘木匠’。”孙伟道,“他应该能搞到岩吞的日常通话录音。”
“好。”杨洛最后拍板,“行动计划立即启动,代号:‘离间’。孙伟总负责,敖钦协调情报支持,龙鑫负责技术保障,岩保负责边境接应以防万一。每天早晚两次加密简报,重大进展随时报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记住,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塔昆集团手上沾着十三条中国人命,背后可能有三国官员的庇护。这场较量,既是侦查战,也是心理战。我们要用智慧撬开铁板,用谋略分化敌人,最终将真凶绳之以法。”
“明白!”众人齐声回应。
会议结束,各组迅速散去准备。杨洛独自留在指挥室,再次打开山鹰证言的录像。屏幕上山鹰惊恐地说:“岩吞喝多了,说这次是‘一箭三雕’。杀人、栽赃、立威……”
现在,专案组也要下一盘棋,一盘分化敌人、从内部攻破堡垒的棋。
窗外,春城的夜色深沉。而在缅甸大其力的暗夜中,一场精心设计的情报心理战,即将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