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之扯了扯嘴角:“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这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跟谁结婚,好象都是害了别人。”
他甚至想过,当初或许就不该去相亲。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章副局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他慢慢站起身,和江衍之靠在一张桌子的边沿:“你这话让我想起了你师父当年,差不多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他转头:“可你师父最后还是娶了你师母,生了凌磊和凌安。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衍之看着他,没说话。
章副局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感情这东西,它不讲道理,不算得失。不是你觉得不该,它就不来。也不是你觉得眈误,就能躲得开。”
“你只看到了失去后的痛苦,那确实痛,痛彻心扉。但你有没有想过,在失去之前,那些相守的日子,那些有人等着你回家、为你亮着一盏灯,对你师父、对你那些战友,还有对你,意味着什么?”
“那是支撑,是盔甲里面最软也最暖的那层衬里。让你知道,不管外面多危险,多累,多难,总有个地方,有个人,是你的归处。”
章副局叹了口气:“是,我们的工作特殊,风险高,对家人亏欠多。但这不是我们剥夺自己、也剥夺别人拥有正常感情和家庭生活的理由。”
“你师母说过,她从不后悔嫁给你师父,哪怕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说,那些年的好,够她记一辈子。她永远替你师父感到骄傲,荣耀。”
他看着江衍之越来越沉静、也越来越复杂的眼神,语重心长:“小江,别因为害怕可能的失去,就拒绝现在的拥有。”
“你现在结婚了,有了妻子,要做的不是在这里怀疑该不该,而是想想,怎么在你能做到的范围内,对她好一点,让她安心一点,让你们这个家,更象一个家。哪怕你能给的时间不多,但给的每一分,都应该是实实在在的。”
“至于将来,谁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
“但为了那未知的可能,就放弃眼前的真实,这可不是我们刑警该有的逻辑。我们的职责是面对危险,保护该保护的人,包括,保护好自己的生活和牵挂。”
他说完,见江衍之依旧沉默,眉头拧的死紧,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至于该怎么做,相信他自然能想通,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站直,拍了拍江衍之的肩膀:“行了,今天是周六,别加班了,赶紧回去。”
章副局走后,江衍之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章副局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更清淅的,是他自己心里那片拨开迷雾后、不容回避的真相。
经过凌安那场闹剧之后,有些事,他知道已经骗不过去了。
他骗不了自己。
他对宋南秋,终究是起了心!
起初,或许真的只是为了安抚母亲选择结婚,是各取所需的结合。
她安静省心,符合他对妻子的要求。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大概是,突然想把她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
不喜欢她看别人,就连她和别的男人说话,他都不爽。
他不光想要她的身体,他想要的,更多。
想要她全部的注意力,想要她眼里只映着自己一个人。
想要介入她的生活,她的朋友,她的一切。
想要她象自己在意她一样,在意自己。
他想要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贪心。
可这份清淅起来的想要,也让他胆怯。
是的,胆怯。
因为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意味着他们之间那层默认的协议,将被彻底打破。
贸然戳破,万一她不愿,他们还能象现在这样,维持着表面平静、偶尔亲密、互不干涉的婚姻关系吗?
恐怕不能。
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走到窗边,点了一支烟。
烟雾吸入肺腑,麻痹,却驱不散心头的纷乱。
他从未象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象个懦夫。
面对枪口他可以毫不尤豫地冲上去,可面对自己的感情,却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想要,又不敢。
翌日,七月一号,天气晴朗得有些晃眼。
宋南秋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她难得睡到这么晚,就连闹钟都不管用。
昨晚上床之后,翻来复去,越想越清醒,直到凌晨四五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全是江衍之。
尤其是心里有话没说出来,堵得慌。
她这人就这样,不喜欢猜来猜去,也不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发霉。
是好是坏,总得有个明白话。
折腾了一晚上,她算是把自己琢磨清楚了。
她喜欢江衍之。
不是搭伙过日子那种喜欢,也不是光图他长得顺眼、身体契合。
是真真切切的,会因为他一点举动就心跳加快,会下意识维护他,会心疼他累,会想要他更多关注和回应的那种喜欢。
她也想让他喜欢自己。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直接跑去跟他坦白?
万一他不是这么想的呢?那多尴尬。
以后还怎么在一个屋檐下相处?
她有点烦,抓了抓头发,起身去洗漱。
站在洗手台前,她挤了洗面奶,用温水把脸洗干净,然后拍上爽肤水,挖了点面霜,在脸上慢慢抹匀。
目光不经意地,就落到了手中那枚婚戒上。
刚开始戴的那几天还不习惯,现在,好象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她看着戒指,看了片刻。
忽的,她把它从手指上褪了下来,放在洗手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剃须刀旁边。
对着镜子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指,她没再多想,转身出了卫生间。
洗漱完,换了身白色无袖连衣裙,头发依旧是松松的挽在脑后。
花店有小新,她可以不用那么急。
从卧室出来,她给自己做了杯咖啡,又用吐司机烤了两片面包,涂了点果酱,算是早午餐。
端着盘子坐到餐桌旁,刚咬了两口面包,门口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开,江衍之走了进来。
他看到坐在餐桌旁的宋南秋,有些意外:“今天没去花店?”
平时这个时间,她已经在花店了。
“恩。”宋南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吃着面包,“吃完就去。”
江衍之“哦”了一声,看起来很疲惫,胡子拉碴,眼下青黑。
他扯了扯领口,说:“我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
“知道了。”宋南秋点头,语气平淡。
江衍之没再多说,径直走进主卧卫生间。
宋南秋听着浴室门关上的声音,盯着窗户的方向,慢慢嚼着嘴里的面包。
江衍之洗好澡,从淋浴房出来,伸手拿了一条浴巾围上,又拿了条毛巾随意擦着头发。
走到洗漱台前,正要去拿剃须刀,手忽然就停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