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早上那场惊心动魄的野猪惊魂,三人都有些心有余悸。换了个地方采山货,赵铁柱和王援朝的动作明显谨慎了许多,时不时就抬头四下瞅瞅,生怕再从哪个旮旯拱出来个护崽的大家伙。
秦风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该采刺嫩芽采刺嫩芽,该找猴腿菜找猴腿菜,只是耳朵时刻支棱着,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他心里清楚,山里就是这样,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畏首畏尾,但该有的警惕一分也不能少。
快到晌午头,日头有点毒了,林子里闷热起来。三人找了个背阴的坡地坐下,拿出带来的苞米面饼子和咸菜疙瘩,就着水壶里的凉开水,对付一口晌午饭。
正吃着呢,蹲在秦风脚边的黑豹忽然竖起耳朵,扭头看向旁边一棵大松树的底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不是威胁,倒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咋了,黑豹?”秦风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松树根部厚厚的松针堆里,似乎有一小团灰褐色的东西在微微动弹。
他放下饼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赵铁柱和王援朝也好奇地跟了上来。
走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只半大的小松鼠!它侧躺在那里,一条后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皮毛上沾着些许血迹和污泥,小小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着,黑豆似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在它旁边的松树干上,还有几道清晰的、像是被猛禽利爪抓过的痕迹。
“哎呀,这小家伙咋啦?让老鹞子(雀鹰)给掏了?”赵铁柱蹲下来,粗声粗气地说,带着点同情。
王援朝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看样子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腿可能摔断了。伤口还挺新,估计没多久。”
那小松鼠见有人靠近,挣扎着想跑,但受伤的后腿根本用不上力,只能徒劳地用前爪扒拉着地面,发出微弱又焦急的“吱吱”声。
秦风心里一动。前世在部队,野外生存训练时,他也救助过一些小动物,这几乎成了本能。他看着这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想起之前猎杀獾子、打树鸡,这山里弱肉强食是常态,但碰上了,能伸手帮一把,也是积德。老辈人不也常说,“上山不打春,遇弱不欺凌”嘛。
“伤得不轻,不管它,晚上就得喂了黄皮子(黄鼠狼)或者狐狸。”秦风说着,解下腰间挂着的、原本用来装火药的小皮囊,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风哥,你要救它?这玩意儿能养活吗?”赵铁柱有些怀疑。在这山里人的观念里,野生动物要么是猎物,要么是祸害,很少有这么细致救治的。
“试试看吧,好歹是条命。”秦风语气平静。他示意赵铁柱和王援朝帮忙按住小松鼠,免得它乱动加剧伤势。那小松鼠吓得浑身发抖,叫声更凄厉了。
秦风的手却很稳。他先检查了一下伤口,后腿骨折了,身上还有几处被鸟爪划破的口子,不算太深,但流血不少。他拿出水壶,倒出一点清水,小心地冲洗掉伤口周围的泥污和血痂。小家伙疼得直哆嗦。
“得固定一下。”秦风四下看了看,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折了两根比火柴棍稍粗的直溜小树枝,又从自己旧褂子的内衬上,“刺啦”一声撕下几条干净的布条。
他用小树枝夹住小松鼠骨折的后腿,动作轻柔而精准,然后用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绕、固定,打了个结实的结。整个过程又快又稳,那手法,看得王援朝暗暗称奇,这可比村里赤脚医生包扎得还利索。
包扎好腿,秦风又拿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他平时备着的一点土霉素药片(当时农村常用广谱消炎药),碾碎了少许,撒在它身上那几处抓伤上。这年头,人用的药都金贵,给松鼠用上,赵铁柱看着直咧嘴,但没敢吱声。
处理完伤口,小松鼠似乎也耗尽了力气,趴在松针上一动不动,只有小肚子还微微起伏。
“行了,死不了了。能不能活下来,看它自己的造化了。”秦风说着,用剩下的干净布条做了个小垫子,小心翼翼地把小松鼠捧起来,放在垫子上,然后轻轻放进那个空出来的小皮囊里,只露出个小脑袋透气。
“风哥,你这心肠也太软乎了。”赵铁柱挠挠头,“这带回去,咋整?养着?”
“先带回去让晚枝照看着吧。她心细,喂点水,弄点松子仁、嫩树芽啥的,看看能不能缓过来。”秦风把皮囊的口稍微束了束,拎在手里。
王援朝看着秦风这一系列举动,心里感触良多。他原本觉得秦风杀伐果断,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还有这样细致仁慈的一面。这种对生命的尊重,并非妇人之仁,而是一种更通透的、与山林万物共处的智慧。
三人收拾好东西,继续往回走。因为带着个“伤员”,脚步都放轻了不少。
回到屯子,秦风直接去了林家。林晚枝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秦风过来,脸上微微一红,再看到他手里小心翼翼拎着的皮囊,露出疑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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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枝,帮个忙。”秦风把皮囊递过去,简单说了下遇到这小松鼠的经过。
林晚枝一听,连忙擦干手,小心地接过来。当她看到皮囊里那个裹着布条、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时,母性的本能立刻被激发了:“哎呀,这小可怜儿……伤成这样!”她轻轻用手指摸了摸小松鼠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怜惜。
“腿断了,我简单包了下。你找个不用的筐,垫点软和草,把它放进去。喂它点水,弄点碎的松子或者嫩玉米粒试试,看它吃不吃。”秦风交代着。
“嗯,你放心,我照看着。”林晚枝连忙点头,抱着皮囊就进屋去找东西了,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跟捧着个瓷娃娃似的。
看着林晚枝忙碌的背影,秦风心里有点暖。他知道这事交给林晚枝准没错。
从林家出来,赵铁柱还在嘀咕:“风哥,你说你费这劲干啥?还不够耽误工夫的。”
秦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柱子,咱靠山吃饭,该打猎的时候不能手软,那是本事,也是生存。但碰上了这种能救一把的小玩意儿,伸把手,也不掉价。这大山养着咱们,咱们心里也得有点念想,不能光知道索取。一饮一啄,都有定数。你对它好,它说不定啥时候就回报你了。”
这话说得有点玄乎,赵铁柱似懂非懂,但也没再反驳。王援朝却听进去了,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两天,林晚枝果然把小松鼠照顾得很好。她用旧棉絮做了个小窝,每天用草棍蘸着水滴喂它,还把松子、榛子砸碎了,一点点喂给它吃。那小松鼠似乎也知道是林晚枝救了它,对她没那么害怕了,偶尔还会用小小的前爪抱着她的手指舔舐。
秦风去看过两次,小家伙的精神头明显好了很多,虽然腿还瘸着,但已经能在小窝里稍微活动了,黑豆似的眼睛也有了神采。
这事不知怎么就在屯子里传开了。有人笑话秦风闲得慌,救个松鼠崽子;也有人觉得这后生心善,是个讲究人。秦风对此一概不理,该干啥干啥。
他心里清楚,这并非矫情,而是他两世为人,对生命、对这片山林更深的理解。杀戮与守护,索取与回报,在这茫茫林海里,本就是一体两面。他能毫不犹豫地射杀猎物,也能俯身救治一个弱小的生命,这并不矛盾。
几天后,那小松鼠的伤腿渐渐长好了,虽然有点跛,但已经能灵活地爬动。林晚枝在秦风的意思下,把它带到屯子边的林子里放生了。那小东西回头看了看她,“吱”地叫了一声,迅速消失在树冠中。
望着松鼠消失的方向,林晚枝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又有点欣慰。她回头,正好看到秦风站在不远处对她微笑。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那笑容温和而明亮,让她心头莫名地跳快了几拍。这男人,跟她见过的所有山里后生都不一样,他就像这大山,既有雷霆手段,也有慈悲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