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驿卒的军情急报,王邑手中筷子“啪”地落在案上,米糕滚到地上。ez暁税王 追嶵辛章节
“你说什么?”他霍然起身,脸色骤变。
驿卒喘著粗气,继续禀报:“鲜卑、匈奴联军约两万骑兵南侵,劫掠并州,逢城便攻,遇村便抢。上郡郡治肤施县已失守,高奴、定阳告急;西河郡北方尽失,郡治离石县及附近的皋狼、蔺县、中阳告急;太原郡北方的雁门郡各县均失,仅余雁门关及南部数县尚存,太原已危!我河东郡毗邻上郡、西河之北屈、蒲子、永安三县县令联名求援,请郡守速发兵支援!”
王邑快步上前夺过军报,展开细看。
竹简上字迹潦草,显是仓促写成,但内容触目惊心:
“入冬以来,漠北大雪连绵两月,牛羊冻毙十之六七,胡人缺粮,遂南下劫掠。南匈奴单于庭本受朝廷册封,领使匈奴中郎将衔,今岁亦受灾严重,掌控南匈奴单于庭的右贤王去卑已与鲜卑轲比能结盟,合兵南侵”
王邑手微微发抖。
他今年四十七岁,历任县令、郡丞,五年前被朝廷任命为河东太守。
董卓乱政时,他暗中抵制;李傕郭汜掌权,他阳奉阴违;吕布入主长安,他更是不屑。
一个反复无常的武夫,也配掌控朝堂、挟天子以令诸侯?
为此,他将河东郡数千郡兵中的大部分都部署在黄河沿线,严防吕布从关中渡河东进。白马书院 已发布嶵薪彰结北面边境,只留千余老弱郡兵分守各县。
本以为并州虽无州牧,但各郡太守、县令、地方豪强结伴自守,鲜卑不敢大举南下。谁料今岁雪灾如此酷烈,竟逼得漠北鲜卑拼命,南匈奴又叛汉,致使北方沦陷!
“快!”王邑厉声道,“传郡丞卫凯、主簿范先、都尉杜畿,速来议事!再令府中亲兵整装待命!”
“诺!”侍从飞奔而出。
不过一刻钟,三人匆匆赶到。
郡丞卫凯四十出头,是河东本地士族,穿着厚棉袍,进门时还搓着手;主簿范先五十余岁,瘦削精明,怀里抱着几卷账簿;都尉杜畿三十五六,身材魁梧,甲胄未卸,显是刚从营中赶来。
“郡守大人,何事如此紧急?”卫凯拱手问道。
王邑将军报递给三人传阅,沉声道:“北狄大举南侵,并州北方数郡已失,南部上郡、西河、太原告急,我郡边境北屈、蒲子、永安三县求援。诸位,计将安出?”
三人看罢军报,皆是色变。
杜畿最先开口,声音粗豪:“鲜卑骑兵来去如风,南匈奴熟悉地形,北狄联军足有两万。北面三县每县守军仅三四百人,城墙低矮,绝难抵挡,必须立即发兵增援!”
范先却摇头:“杜都尉,郡兵大半在西线防吕布。若抽兵北上,西线空虚,万一吕布趁机渡河”
“吕布未必会来。”卫凯沉吟道,“据长安探报,吕布入主长安后,施政仁德,赈济灾民,恢复商贸,不像要立即用兵的样子。且今岁大雪,道路难行,此时渡河东进,并非良机。”
王邑冷笑:“卫郡丞,吕布豺狼之辈,安知其不会趁火打劫?”
“正因他是豺狼,才更懂时机。”卫凯坦然道,“此时我军若北上与胡人血战,纵能退敌,也必伤亡惨重。吕布若真有东进之心,大可等我军与胡人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何必现在冒险渡河?”
王邑沉默。
这话有道理,吕布若真有远见,就不会现在动手。
杜畿急道:“那北面三县就不救了?任由胡人劫掠?北屈县有粮仓,存粮五万石;蒲子县有铁坊,可打造兵器;永安县控守汾水要道。此三县若失,胡人便可长驱直入,直扑郡治安邑!”
范先翻开怀中账簿,手指快速拨弄算珠:“郡库现存粮八万石,钱三十万贯,绢帛两千匹。若出兵北上,至少需动员郡兵一万,民夫五千。每日人吃马嚼,需粮四百石,钱五百贯。若战事持续一月,便需粮一万二千石,钱一万五千贯——这还不算抚恤、赏赐、器械损耗。”
他抬头看向王邑:“明公,郡库支撑不起长期大战。除非,加征粮税。”
“不可!”王邑断然否决,“今岁大雪,百姓本就艰难,再加征税赋,必生民变。何况并州诸郡遭胡人劫掠,流民南逃,河东已接收数千流民,粮价已有上涨之势。此时加税,无异于自掘根基。”
厅中一时寂静。
炭火噼啪作响,窗外又飘起细雪。
卫凯忽然道:“明公,有一策,或可解此危局。”
“讲。”
“归顺朝廷,请吕布发兵。”卫凯一字一句道。
王邑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明公且听凯说完。”卫凯拱手,神色郑重,“第一,我军主力屯于西线,防的就是吕布。若归顺朝廷,此防线便可撤销,数千郡兵可全部调往北线,或可坚守北境。”
“第二,吕布乃并州九原人,在并州素有威名。丁原死后,并州无主,各地豪强割据,但若吕布以朝廷大将军身份亲征并州,号召并州子弟共抗胡虏,必能聚集人心。”
“第三,吕布有钱粮——这是最关键的。长安探报屡传,吕布有天授神仓,粮草军需取之不尽。他既能养关中数万大军,又能赈济灾民、拉拢马腾韩遂,必有雄厚底蕴。若他肯发兵并州,粮饷器械便不由我郡独力承担。”
杜畿听得眼睛发亮:“卫郡丞此言有理!吕布若亲征,以其武勇,必能鼓舞士气。并州各地豪强见吕布率朝廷大军前来,定会起兵响应!”
范先却皱眉:“可吕布乃篡逆之臣,挟天子以令诸侯。明公若归顺他,岂非背叛汉室?”
王邑脸色铁青,这正是他心中芥蒂。
卫凯长叹一声:“范主簿,凯亦心向汉室。然如今之势,汉室衰微,天子年幼,被困长安,政令不出宫门。并州数十万汉民,正遭胡虏屠戮劫掠。是守着忠君虚名,坐视百姓遭难;还是暂弃成见,借吕布之力驱逐胡虏,保境安民——孰轻孰重?”
他走到王邑面前,深深一揖:“明公,胡人南下,非为割地,而为劫掠。他们抢够粮草牛羊,杀够汉民,天暖便会北返。可并州百姓经此一劫,不知要死多少,多少家园化为废墟!吕布纵是权臣,终究是汉人。鲜卑、匈奴,却是异族夷狄啊!”
杜畿也单膝跪地:“末将愿率兵北上死战,但求明公速做决断!军情如火,耽搁一日,北疆便多死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