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城,无愧其名。
时值黄昏,庞大的海港依旧吞吐著来自四面八方的船舶。高耸的桅杆如林,各式各样的旗帜在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中猎猎作响。码头上人声鼎沸,脚夫扛着沉重的货包喊着号子穿梭,商贾与船主在嘈杂的市声中高声议价,来自不同地域、肤色各异的水手勾肩搭背,晃进沿岸林立的酒馆与温柔乡,空气中混合著鱼腥、香料、汗水和劣质酒精的气味。
这里是财富与欲望的漩涡,也是秘密与罪恶滋生的温床。要在这样一座人口数十万、流动不息、势力盘根错节的巨港中,找到一个刻意隐藏的邪教据点,无异于大海捞针。
郑和与曹正淳并未大张旗鼓。抵达千帆城后,两人便化整为零。郑和扮作一名来自南方、有意投资海贸的豪商“郑七爷”,带着几名精干属下住进了城内最豪华的“四海客栈”天字号院落。他需要从明面上接触千帆城的商业行会、船主联盟乃至官府,了解这座城市的脉络,同时以其对海洋与船只的敏锐直觉,留意任何可能与邪教隐秘活动相关的蛛丝马迹。
曹正淳则彻底隐入黑暗。东厂在千帆城的暗桩网路被全面激活,如同苏醒的蜘蛛,开始无声地编织情报之网。暗桩们渗透在码头苦力、酒馆伙计、低阶官吏、乃至某些地头蛇的帮派之中,搜寻着关于异常货物运输、人口离奇失踪、夜间诡异集会,或是任何与“血”“祭祀”“海外异客”相关的零碎传闻。
然而,最初两日的探查,结果却令人意外地“干净”。
明面上,千帆城的运转井然有序。城主府对新到的“郑七爷”礼数周到,商业行会热情介绍著贸易路线与抽成规矩,一切都符合一个繁华港口城市的常态。暗地里,东厂搜集到的信息虽然庞杂,却多是普通的市井纠纷、帮派争斗、走私漏税,并无特别指向拜血邪教的可靠线索。那个被俘邪教徒口中的“陆上接引者”与“据点”,仿佛根本不存在。
“要么,是我们打草惊蛇,对方已提前隐匿或转移。”,郑和站在窗前,望着港口的灯火,眉头微锁,“要么,便是这据点隐藏之深、伪装之好,远超预估。其与本地势力的勾结,可能已到了水乳交融、难以简单分辨的地步。”
曹正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房间阴影处浮现,阴柔的脸上带着一丝冷厉:“奴婢倒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那邪教徒在彻底崩溃前吐露的信息,应非虚假。千帆城如此要害之地,若邪教在此真有长期经营的据点,必然根植极深。他们日常行事,恐怕早已披上了合法的外衣,甚至可能就是城中某个体面势力的一部分。”
就在两人研判之际,曹正淳怀中一枚特制的薄玉片微微一震,散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微弱波动。他取出凝神片刻,眼中寒光一闪:“有线索了。幻想姬 罪薪璋踕更欣哙城南‘福源’货栈,三日前接收一批从南洋‘香料群岛’运来的压舱石与木材。货栈掌柜是本地老人,一向规矩。但东厂一个潜伏在码头计重处的暗桩回报,那批压舱石的重量与材质记录,与实际抽查样本有细微出入,似乎掺了别的东西。且负责押运那条货船的船主,与城中‘漕帮’副帮主过从甚密,而漕帮明面上做漕运仓储生意,暗地里控制着码头大半的苦力与短途运输,其帮主‘混江龙’李魁,与城主府税课司的一位主事是连襟。”
一条看似普通的货物记录异常,牵出了地头蛇漕帮,再牵出官府背景。这潭水,开始有些浑浊了。
郑和目光一凝:“压舱石若想夹带私货,确是极佳的掩护。重量大,不易搬动检查,寻常人也不会在意。曹督主,可能安排我们的人,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探一探那批压舱石的虚实?”
曹正淳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郑都督放心,东厂别的不敢说,这等偷梁换柱、暗度陈仓的把戏,正是拿手好戏。今夜便见分晓。”
当夜,子时三刻。
福源货栈位于城南相对僻静的仓储区,夜深人静,只有远处码头隐约传来海浪声与更夫的梆子声。货栈围墙高大,门锁紧闭,更有两名漕帮安排的护卫在门口值夜,看似防备森严。
然而,对于有备而来的东厂精锐与郑和这等高手而言,形同虚设。曹正淳亲自出手,以其鬼魅般的身法,配合特制的迷烟与点穴手法,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围眼线与门口护卫。郑和则如一片落叶般飘入货栈院内,武圣前期那融合了海洋感知的领域微微张开,院内各处气息、暗哨、乃至地下传来的微弱震动,都如波纹般反馈回他的感知。
他很快锁定了那批堆放在货栈后院空地上的南洋压舱石。石块大小不一,表面沾满海盐与苔藓,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但郑和的领域感知却捕捉到,其中几块体积较大的石头内部,传来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那波动阴冷、滑腻,带着淡淡的血腥与腐朽气息,与鬼牙礁邪教徒身上的味道同源,却被石壳完美封印。
“就是这些。”郑和低声道。他没有贸然破开石块,而是示意紧随其后的东厂番役中擅长机关与毒物的高手上前。那番役先用特制药水涂抹石壳表面,观察反应,又用一根细如牛毛的探针,寻着石块上几乎看不见的细微接缝刺入,小心探查。
片刻后,番役低语回禀:“督主。石壳内有夹层,填充了某种吸音的油膏与防潮的硫磺灰。夹层之内,是是某种黑色的、似木非木、似骨非骨的条状物,表面刻满邪异纹路,能量反应阴邪。小的不敢确定,但很像档案记载中,邪教用于布置中小型祭坛或传递邪能的‘秽血木’!”
秽血木!此物需以人血长期浸泡、又以邪咒祭炼而成,是邪教仪式中不可或缺的材料!
就在这时,郑和与曹正淳同时心生警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融入黑暗。
货栈外街巷的阴影中,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快速接近的衣袂破风声,不止一人!来者身法不弱,且行动间刻意收敛动静,显是高手,而且并非冲他们而来,目标似乎也是这货栈后院!
郑和与曹正淳默契地隐入堆放货物的阴影深处,屏息凝神。
只见三道黑影如狸猫般翻墙而入,落地无声。他们都穿着千帆城常见的夜行衣,黑巾蒙面,但行动间隐隐透出的气息,却与中原武林路数略有不同,更显诡谲阴柔。为首一人身形瘦高,目光在院中扫视,尤其在堆放压舱石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随即打了个手势。
另外两人立刻上前,竟也直奔那几块内藏秽血木的压舱石!他们显然有备而来,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件形似罗盘、却泛著惨绿微光的古怪器物,对着石块探测。很快,他们确认了目标,没有试图搬动沉重的石头,而是由那瘦高首领取出一支暗红色的短笛,放在唇边,对着那几块石头,无声地吹奏起来。
一种人类耳朵几乎无法捕捉、却让郑和与曹正淳这等高手神魂感到微微刺痛的高频邪音弥漫开来。那几块压舱石内部的能量波动,随着邪音的吹奏,开始有节奏地共鸣、闪烁,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或者进行某种远程的确认与激活!
“果然是接应者!”曹正淳眼中杀机毕露,传音给郑和,“他们在用邪器与据点联系,或确认货物安全。动手,留活口!”
话音未落,曹正淳身影已如鬼魅般射出,五指成爪,天罡真气凝聚如实质的寒冰利刃,直抓那吹笛的瘦高首领后心!这一击狠辣迅捷,毫无征兆。
然而,那瘦高首领竟似有所觉,在爪风及体的瞬间,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态向侧方滑开,同时反手掷出三枚淬有蓝汪汪剧毒的棱形飞镖!其身法之诡异,反应之快,绝非寻常宗师!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黑衣人也厉喝一声,不退反进,一人挥舞淬毒短刃扑向曹正淳侧翼,另一人则双手连挥,抛出大团腥臭扑鼻的黑色粉末,瞬间扩散,遮蔽视线,显然也是用毒高手!
“雕虫小技!”曹正淳冷笑,天罡童子功至阳至正,正是这类阴毒功法的克星。护体罡气勃发,毒镖与毒粉近身即被震散、消融。他爪势不变,化抓为掌,掌风如排山倒海,将两名扑上来的黑衣人震得吐血倒飞。
但就在这一耽搁间,那瘦高首领已借机再次吹响短笛,这次笛声尖锐刺耳!并非传讯,而是警报!
呜——!
尖利的笛声划破夜空,远远传开。
“不好!他在呼唤援兵或示警!”郑和见状,不再隐匿。身形一动,便已跨越数丈距离,出现在那试图翻墙逃窜的瘦高首领面前。没有拔剑,只是一掌平推而出。掌力看似平和,却蕴含着磅礴无匹、镇压海疆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迎面撞来!
那瘦高首领骇然失色,只觉周身空气凝固,行动迟滞,避无可避!他狂吼一声,身上黑气暴涨,竟隐隐浮现出一个狰狞的血色鬼首虚影,迎向郑和的掌力。
“邪门歪道!”郑和掌力一吐,那血色鬼首虚影如同泡沫般碎裂,瘦高首领如遭重锤,鲜血狂喷,撞在墙上,萎顿在地,被郑和隔空点中数处大穴,动弹不得。
从曹正淳暴起发难,到郑和出手擒敌,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三名黑衣人两重伤一被擒。
然而,刺耳的笛声警报已经发出。远处,货栈周围不同的方向,骤然亮起了数点火光,并传来了急促的呼哨声与奔跑声!显然,邪教在此地的势力,或者说与他们勾结的本地力量,反应极快!
“此地不宜久留!”郑和当机立断,“带上俘虏,清理痕迹,撤!”
曹正淳点头,示意东厂番役迅速给两名重伤黑衣人补上禁锢,连同那瘦高首领一同架起。同时,另有番役飞快地在现场撒下特制药粉,消除打斗痕迹与气息。一行人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融入重重街巷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后院那几块沉默的压舱石,以及远处迅速逼近、却注定扑空的纷乱火把与人声。
四海客栈,隐秘的地下暗室。
被擒的瘦高首领面巾已被扯下,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眼眶深陷的中年面孔,嘴角残留着血渍,眼神怨毒中夹杂着一丝惊惧。曹正淳正在亲自审讯,天罡真气化作细针,在其经脉要穴中穿梭,带来的痛苦远非寻常刑具可比。
“说!尔等在千帆城的据点何在?首领是谁?与漕帮李魁是何关系?那批秽血木,最终要运往何处?”曹正淳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那中年汉子浑身痉挛,汗出如浆,却咬紧牙关,嘶声道:“血海滔滔你们逃不掉主上会为我们”
“冥顽不灵。”曹正淳眼神一冷,真气催动更急。
就在这时,郑和忽然抬手止住了他。郑和走到那汉子面前,蹲下身,湛然的目光平静地注视著对方充满痛苦与狂热的眼睛。他没有动用刑讯,也没有以势压人,只是缓缓地,将自身那历经七海风波、见证过无数文明兴衰、包容万千却又不容邪祟玷污海疆的磅礴精神意志,如同最深邃宁静、却也最浩瀚无情的海洋,一丝丝地笼罩过去。
这不是压迫,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呈现”。在这意志面前,个人的狂热、对所谓“血海之主”的扭曲信仰,显得如此渺小、卑微,甚至可笑。
中年汉子的眼神,在那浩瀚如海、正大堂皇的意志映照下,开始剧烈动摇,狂热如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的恐惧与茫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信仰的虚无,看到了那所谓“主上”在真正浩渺天地与文明力量前的微不足道。
“海海”他无意识地呢喃,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在在‘慈济堂’地地下堂主是‘薛神医’漕帮运货城主府也有人收钱货物最终去去海外‘三叶礁’交接”
慈济堂!千帆城著名的慈善医馆,声誉极佳的薛神医!竟然就是邪教据点的首领?而漕帮负责物流,城主府内也有保护伞!交接地点是三叶礁,那是远离主航道的一处偏僻小岛礁!
郑和与曹正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果决。拔出这颗毒瘤,恐怕要掀起千帆城不小的风波了。但,势在必行!
几乎是千帆城暗夜交锋、获取关键情报的同一时刻。
帝都玄京,皇宫深处。
正在打坐冥想、通过山河社稷图同时感应北境煞气与东海波澜的玄夜,紫府中系统提示音与山河图的反馈,几乎同时到来!
【检测到支线任务‘拔除毒瘤’取得关键进展:成功捕获敌方接应人员,获取据点核心情报(慈济堂、薛神医、三叶礁)。
【麾下重要战力‘郑和’、‘曹正淳’于千帆城与邪教接应者发生战斗并获胜】
【修为反馈转化中结合任务进展奖励】
这一次,反馈而来的能量颇为特殊。一部分精纯浩大,源自郑和海疆意志的胜利;一部分阴冷锐利,带着曹正淳天罡真气的特性与审讯破获的“洞悉”之意;更有一种玄妙的、仿佛揭开了迷雾一角的“探索”与“破局”之感。
这些能量与感悟被山河社稷图转化、提纯,融入玄夜体内。他的修为稳步向武圣中期巅峰的圆满之境推进,帝道领域中对“水”与“洞察”的规则领悟,再次加深。
更让玄夜在意的是,随着任务进展,系统奖励预览中,那“残缺的归墟海图”的影像似乎清晰了一丝。他能模糊感到,这海图与自己已有的山河社稷图残卷之间,存在着某种遥远而隐晦的共鸣。仿佛,那神秘的归墟海眼,与这天衍大陆的山川社稷,并非全无关联。
“慈济堂薛神医好一个灯下黑。”玄夜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如电,“郑和、曹正淳,应该知道如何做了。北境巴特尔还在耐心寻找破绽,东海邪教的尾巴却已被牢牢抓住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朕,落子了。”
他目光投向御案上另一份密报,那是锦衣卫关于北方几个与新政法令对抗最激烈的世家,近期有异常资金流动与人员暗中往来的情报。内忧外患,从来都是一体两面。清理了海上的毒瘤,陆地上的蛀虫,也该一并清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