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镇南关。
雄关矗立于两山夹峙的险峻隘口,关墙斑驳,浸染着数百年来与百越蛮族反复争夺的血色。关外,便是郁郁苍苍、一望无际的南疆十万大山,毒瘴如纱,终年缭绕于墨绿色的林海之上,禽鸟悲鸣,兽吼隐隐,透著一股原始而危险的气息。
关内,校场。
十三万大军已然集结完毕,鸦雀无声。军阵分列:中央是五万禁军重步兵与弓弩手,甲胄鲜明,杀气内敛;左翼是五万东南边防军,多著轻甲,擅使刀盾与短矛,适应复杂地形;右翼则是三万西南本地郡兵,皮肤黝黑,眼神锐利,背负猎弓与涂毒吹箭,是丛林战的好手。
点将台上,白起一身玄铁重甲,外罩素色披风,面容冷硬如岩石。他并未散发多么恐怖的气势,但那双仿佛看透生死、漠视一切的眸子扫过下方军阵时,连最悍勇的士卒都下意识地挺直腰背,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是“杀神”的威严,源自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对战争本质的冷酷洞悉。
李存孝立在他身侧半步,赤甲红袍,禹王槊插于身侧,毫不掩饰周身沸腾的战意与武圣威压,如同一头被铁链暂时束缚的洪荒凶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扑出择人而噬。他与白起,一静一动,一稳一烈,形成了奇特的平衡与威慑。
“将士们。”白起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陛下有旨:南疆百越,不服王化,屡犯边境,屠我子民,今更勾结外魔,图谋不轨。此战,非为征伐,实为——平叛!安民!”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刃般刮过:“本将奉命征南,只问尔等一句:可能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十三万人齐声怒吼,声浪冲霄,震得关外群山似乎都在回荡!
“好!”白起抬手,压下声浪,“传本将军令:自即日起,全军进入战时管制。禁军一卫、东南军左营,负责加固关墙,增设防御工事,多备火油、擂石、毒箭。东南军其余各部,与西南郡兵混编,由李存孝将军统率,即日出关,前出五十里,于‘毒龙涧’、‘黑风岭’、‘鬼哭林’三处险要设立前哨营垒,清剿百越斥候,探查敌情,绘制详细地图。”
他看向李存孝:“李将军,前哨之事,交予你了。遇敌,可酌情击之,但需牢记,你的主要任务是摸清百越主力动向及那黑袍人的踪迹,不必贪功冒进,更不许孤军深入。每日寅时、申时,需有飞鹰传书回报。”
李存孝咧了咧嘴:“白帅放心,某家晓得轻重!定把那些蛮子的底裤颜色都摸清楚!”他虽好战,却非无脑莽夫,深知此次南征地形复杂、敌情不明,侦察至关重要。ez暁税惘 最辛彰结庚欣哙
白起点头,继续下令:“其余各部,加紧操练。尤其要演练山林攻防、防毒驱瘴、辨识陷阱、应对虫蛇猛兽。军中医官、随军工匠,需全力配合。十日内,本将要看到一支能适应南疆山林的铁军!”
“谨遵将令!”众将齐声应诺。
军令既下,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李存孝点齐两万混编精锐,携带大量驱瘴药物、解毒丹丸、以及特制的防虫皮甲,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出镇南关,没入前方茫茫林海与山雾之中。
白起则坐镇中军,开始处理如山般的军务文书,调配粮草器械,接见西南本地熟悉地形的老卒、向导,询问百越各洞风俗、战法、巫术特点。他的案头,很快堆满了各种情报与地图,被他以惊人的效率梳理、归纳、标记。这位以“歼敌”闻名的杀神,在战前准备阶段所展现出的缜密与冷酷,同样令人心悸。
与此同时,南疆深处,断魂谷。
这里并非真正的山谷,而是一片被参天古木与浓郁毒瘴笼罩的巨大洼地。中央以巨木搭建起一座高达十丈的狰狞祭坛,祭坛以白骨、兽皮装饰,坛顶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绿色篝火,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祭坛下方,密密麻麻汇聚着数万百越蛮兵。他们大多身材矮小精悍,皮肤黝黑,纹著狰狞的兽纹图腾,穿着简陋的皮甲或藤甲,手持弯刀、骨矛、毒弓,眼神狂野而凶悍。人群按照不同的图腾旗帜,分成三十六个大小不一的方阵,彼此间虽站在一起,却隐隐有戒备与疏离。这便是百越三十六洞联军,看似庞大,实则松散。
祭坛之上,一个身高近丈、如同铁塔般的巨汉矗立。他浑身肌肉虬结,仅在腰间围着一张不知名巨兽的皮毛,裸露的胸膛和臂膀上布满狰狞的伤疤与诡异的血色刺青。狮鼻阔口,眼如铜铃,一头乱发用骨簪束起,正是百越联盟大酋长——蚩骨!他手中握著一柄门板大小的、布满尖刺的沉重骨棒,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堪比武道半圣的狂暴气血与蛮荒凶威!
在蚩骨身旁稍后位置,站着一名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连面容都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人。此人身材修长,与周围粗犷的蛮人格格不入,虽未散发任何强大气息,但所有蛮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混杂了敬畏、好奇与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正是那神秘的黑袍人。
“儿郎们!”蚩骨的声音如同闷雷,在谷中回荡,压过了蛮兵的嘈杂,“山神已经给了启示!中原人的皇帝,在西边跟光头和尚们打得头破血流,北边的狼崽子们也自顾不暇!现在,是我们拿回祖先土地的时候了!”
他挥舞著巨大的骨棒,指向北方:“镇南关后面,有肥美的土地,有吃不完的粮食,有穿不完的绸缎,还有水灵灵的中原女人!打破镇南关,杀光守军,抢回我们的一切!”
“吼!吼!吼!”蛮兵们被煽动得热血沸腾,高举武器,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蚩骨很满意这种效果,他侧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黑袍人道:“先生,您赐予的甲胄和兵器,还有那战阵,儿郎们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只是中原人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外强中干了吗?镇南关可不好打。”
黑袍下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语调奇特,不似中原口音:“大酋长放心。大玄主力西征未归,北境需防草原,东南要镇海疆,能调来南疆的兵力有限。更关键的是”
黑袍人微微抬头,兜帽阴影下似乎有两点幽光闪过:“我已在他们内部,埋下了‘钉子’。时机一到,自会有人为我们打开方便之门。届时,大酋长只需挥军直入即可。待你占据南疆三郡,站稳脚跟,我主承诺的后续支援——更多的神兵甲胄,乃至助大酋长突破当下瓶颈,踏入更高境界的秘法,自会兑现。”
蚩骨眼中贪婪与渴望的光芒一闪而逝,重重哼了一声:“先生记得承诺就好!我蚩骨可不是好糊弄的!三日后,我三十六洞联军,便兵发镇南关!”
“静候佳音。”黑袍人微微颔首,身形悄然后退,如同融入阴影,消失在祭坛后方浓密的瘴气与古木之中。
蚩骨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但很快被膨胀的野心与对财富力量的渴望淹没。他转身,面对躁动的联军,发出震天咆哮:“三日!祭山神,歃血为盟!三日后,随本酋长——踏平镇南关!”
蛮兵的嘶吼,再次响彻断魂谷。
而在断魂谷外围,一处被浓密树冠与藤蔓完全遮蔽的绝壁之上,两点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幽蓝光芒,正冷冷地注视著谷中的一切。
正是秘密潜入南疆的曹正醇!
他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湿滑的岩壁上,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心跳都近乎停滞。天罡童子功赋予了他极致的隐匿能力,加之武圣修为,除非同级别强者刻意搜索,否则绝难发现。
“三十六洞联军,人数约在八万到十万之间,装备虽有黑袍人提供的部分精良甲兵,但总体依然杂乱,战阵初学,协调性差大酋长蚩骨,气血蛮横,堪比半圣,但功法粗糙,灵智似受巫术或药物影响,易被煽动”曹正醇心中快速分析,“那黑袍人气息诡异,似有隐藏,修为至少是半圣,甚至可能是武圣!其口音、做派,绝非中原、西域、草原之人,倒有些像古籍记载的海外‘方士’或‘炼气士’”
他默默记下黑袍人离去的方向,那是断魂谷更深处、瘴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区域。
“内部有‘钉子’?”曹正醇眼中寒光一闪,“看来,得先把这个钉子拔了,再去会会那黑袍人。”
他身形如同轻烟般滑下绝壁,无声无息地没入下方丛林,朝着镇南关方向潜行而去。当务之急,是将情报传回,并找出那个可能存在的内奸。
五日后,镇南关,白起帅帐。
“报——!李存孝将军飞鹰传书!”一名传令兵疾步入帐,呈上一支细小的竹管。
白起接过,抽出里面的绢布,快速浏览。上面是李存孝潦草却有力的字迹:“已至毒龙涧,遭遇百越小股斥候,斩三十七,俘五。据俘供,蚩骨已于三日前誓师,联军约十万,正朝镇南关移动,先锋约两万,三日内可抵黑风岭。另,俘供言联军中确有黑袍异人,地位尊崇,然行踪不定。末将已派精干小队,继续向断魂谷方向渗透探查。李存孝,即日。”
“十万蛮兵,先锋两万”白起将绢布放在地图上,手指点向黑风岭,“来得倒快。”他看向帐中诸将,“诸位以为,当如何应对?”
一名禁军将领道:“大帅,蛮兵虽众,然乌合之众,且劳师远征。我军可倚仗关墙之利,以逸待劳,待其师老兵疲,再出关击之。”
另一名西南郡兵出身的副将却道:“将军,不可小觑蛮兵山林作战之能。且关外地形复杂,若任由其占据黑风岭等要地,设立营寨,围困关口,则我军被动。末将以为,当派精锐前出,趁其立足未稳,击溃其先锋,挫其锐气!”
众将议论纷纷。
白起静静听着,目光始终在地图上巡弋。片刻,他抬手,帐中顿时安静。
“蛮兵先锋两万,由何人统领?装备如何?行军序列怎样?可有随军巫师?这些,李将军信中未提。”白起声音平静,“敌情不明,不可妄动。传令李存孝,令其密切监视蛮兵先锋动向,尽可能查明其详细情报,但不得擅自接战。同时,令关内部队,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间与黎明,防备蛮兵偷袭或小股渗透。”
“诺!”
就在这时,帅帐角落的阴影一阵轻微蠕动,曹正醇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
帐中众将皆是一惊,下意识握向兵器,待看清是曹正醇,才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忌惮更深。这位东厂督主的神出鬼没,实在令人心底发寒。
“曹督主。”白起面色不变,“有何发现?”
曹正醇先向白起微微躬身,然后沉声道:“白帅。咱家已探明,百越联军确在十万左右,蚩骨气血堪比半圣,但其人莽撞易怒,似受巫术影响。那黑袍人,修为深不可测,疑似武圣,口音古怪,绝非本大陆之人,其背后恐有海外势力支持。”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另外,黑袍人曾对蚩骨言,已在我军内部埋下‘钉子’,届时可为内应。”
“内奸?!”帐中众将哗然!
“可有线索?”白起眼中寒光一闪。
曹正醇阴柔一笑:“咱家回关后,暗查了近日关内所有人员调动、物资出入、以及与外界有异常接触者。目前,已锁定三人有重大嫌疑。其中一人,是西南郡兵中的一个校尉,曾数次借口巡哨,与关外不明人物接触;另一人,是军需官手下的一名书吏,近日账目有细微异常,且其家人不久前收到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最后一人”
他看向白起:“是白帅您中军帐下,一名掌管文书传递的参军。”
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中军参军!这可是能接触到核心军情的位置!
白起面色依旧冷硬,看不出喜怒:“证据确凿?”
“接触不明人物者,锦衣卫已暗中监控,随时可擒。账目异常者,东厂已密查其家,赃银俱在。至于那位参军”曹正醇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简,“这是从他今日试图传递出关的密信中截获的,用了三重暗码,已被破译。信中,将我关内布防、粮草囤积、以及李存孝将军前出侦察的路线与兵力,写得一清二楚。送信人,是关内一名樵夫,已被控制,供认是受百越蛮族收买。”
“砰!”白起一掌拍在案上,坚硬的铁木案几瞬间布满裂纹!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杀意,弥漫整个帅帐,连曹正醇都微微侧目。
“好,很好。”白起的声音,比万年寒冰更冷,“本帅的军中,竟然出了蛀虫。曹督主,此事交给你东厂,按《大玄律》与《军中十七律》,严加审讯,撬开他们的嘴,本帅要知道,他们背后还有谁!然后”
他眼中厉色一闪:“明正典刑,悬首辕门!让所有人都看看,通敌叛国,是什么下场!”
曹正醇躬身,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审讯、用刑,这可是东厂的看家本领。
“另外,”白起看向地图上黑风岭的位置,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属于“杀神”的弧度,“既然蛮子们送来了‘礼物’,我们自然要好好‘回敬’。传令李存孝”
他快速下达了一系列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