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活法？”
萧承德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在嚼这满地的沙砾。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最后一点身为帝王的光彩，正在一点点熄灭。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萧远。
这个儿子，离他只有不到三步的距离。
三步，对于一对父子来说，很近，触手可及。但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却是天堑，是人与神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萧承德的手指死死抠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骨骼摩擦声。他想要挺直脊梁，想要摆出那副君临天下的威严，想要怒斥这个逆子的大逆不道。
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得像个皇帝！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扼住了。
他看着萧远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贪婪，没有狂热，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漠视，一种看待枯草木石般的漠视。
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萧承德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引以为傲的皇权，他视若性命的江山，在这个儿子眼中，似乎真的就只是一件随手可以丢弃，或者随手可以捡起的玩物。
“你……你想要这皇位？”
良久，萧承德终于挤出了这句话，声音颤抖，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乞求。
“朕……朕还没死呢。”
这是一句废话。
也是他最后的倔强。
萧远看着他，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扩大。
“父皇，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萧远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风中的柳絮，却又重得像是泰山压顶，狠狠砸在萧承德那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更不是在向你乞讨。”
萧远向前迈了一步，逼近到萧承德的面前。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这位大萧皇帝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竟是一屁股跌坐回了那张冰冷的龙椅上。
“这皇位，你给，我要。”
萧远俯视着他，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指。
“你不给，我也要。”
“轰！”
萧承德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彻底瘫软在了龙椅上。
他不给了。
也没资格给了。
从今天起，这个庞大的帝国，这万里江山，这亿万子民，已经不再姓“萧”了。
它们有了一个新的主人。
一个更加强大，更加恐怖，也更加不可一世的主人——帝君！
看着眼前这个面如死灰、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老人，萧远眼中的那一丝玩味，也渐渐消散，只剩下了索然无味。
他没有再多看萧承德一眼。
对于他来说，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旧时代的残党，不值得他再浪费哪怕一个眼神。
萧远缓缓转过身。
这一转身，便是乾坤倒转，便是新旧交替！
他的面前，是那血迹斑斑的祭天台，是那跪伏一地的文武百官，是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十万天机阁铁骑！
狂风呼啸，吹动他青色的衣衫，猎猎作响。
此时此刻。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这一道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恐惧、敬畏、崇拜、狂热……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同一种姿态——
臣服！
绝对的臣服！
萧远负手而立，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
他的视线所过之处，无论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权贵，还是那些杀人如麻的悍将，无不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贴进那冰冷的石板里。
“传我号令。”
萧远开口了。
他没有用内力嘶吼，声音也不大，但在这死寂的祭天台上，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三日之后。”
“我将在此，登基为帝。”
这一句话，只有短短十几个字。
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圣旨，瞬间烙印在了这片天地的法则之中！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修饰，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直接，这么霸道！
说完，萧远微微顿了顿。
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寒芒。
他看着下方那黑压压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缓缓吐出了后半句：
“谁有异议？”
“现在，可以提出来。”
“……”
死寂。
比坟场还要死寂的沉默。
风，仿佛都停了。
异议？
开什么玩笑！
看看地上那些还没干透的血迹，看看那些随风飘散的武王骨灰，再看看山下那十万尊如狼似虎的杀神！
谁敢有异议？
谁嫌命长了？
别说是有异议了，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呼吸稍微大声一点，都生怕被那个恐怖的男人误以为是在挑衅！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抬头，甚至没有人敢动弹一下。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回答。
是一种对绝对力量的恐惧与顺从。
看到这一幕，站在最前方的苏媚儿，那张妖媚绝伦的俏脸上，绽放出了一抹足以让百花失色的灿烂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那双勾魂的眸子里，燃烧着无法遏制的狂热火焰。
她猛地单膝跪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那声压抑已久的呐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尖锐，高亢，充满了无尽的穿透力！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
瞬间，引爆了全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是那十万名早已热血沸腾的天机阁将士！
最后，是那些吓破了胆的文武百官，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叛军降卒！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拼尽全力地嘶吼着！
那是对力量的崇拜！
是对强者的臣服！
是对新皇的朝拜！
“轰隆隆——！！！”
巨大的声浪，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洪流，直冲云霄！震散了漫天的乌云，震得整个京城都在剧烈颤抖！
那声音，响彻天地，久久不绝！
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萧远依旧静静地站着。
他看着远方那连绵起伏的宫殿群，看着这万里江山，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他缓缓抬起手，虚按了一下。
那震动天地的呼喊声，瞬间戛然而止，如同被切断了电源一般，整齐得令人发指。
这种令行禁止的掌控力，比任何语言都要来得震撼。
萧远转过身，看向身旁那个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女子。
黎清月。
此刻的她，银甲染血，却难掩绝代风华。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满满的柔情与崇拜。
萧远伸出手。
黎清月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那只略显冰凉的手，放入了他宽厚温暖的掌心。
两人十指紧扣。
萧远牵着她，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辇。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后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走吧，皇后。”
萧远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