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人紧紧攥住身旁人的胳膊,浑身抖得停不下来,一张脸惨无人色,牙关磕得咯咯作响:“没了,都没了。”
“神恩消失了,刚才还在的……那股暖烘烘的魔力,怎么说没就没了。”
“啊!心里头空得发慌,像被人把魂儿抽走了,我、我受不住……”
“前一刻还能感到冕下的注视,怎么一转眼就……这到底是怎么了?”
“肃静,全都肃静。”大祭司紧攥着拳,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厉声喝止。
“教宗大人尚在此处,神像碎裂或是一时意外,神恩、神恩定会重现。”他的声音虚浮得厉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信徒猛地蹿起身,赤红着双眼往前冲了两步,扯着嗓子嘶吼:“意外?大祭司管这叫意外?”
“哪门子意外能让神像碎成齑粉?能让所有人的神恩一眨眼全蒸发?”
“大祭司,你倒是说清楚,是不是冕下……是不是祂不要我们了?”
“放肆!”
大祭司怒斥道。
可撞上对方那双枯井般绝望的眼睛,后续的斥责却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尔瓦罗用力按着胸口,喉结上下滚动,嘶哑的声音里浸满惊惶:“不,不该是这样的。”
教宗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他与神明之间那条无形的线,维系了上百年,就在刚才,“啪”一声断了。
那股支撑教会,予他力量的源泉,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喉头忽地涌上一股腥甜,教宗咬紧牙关硬生生咽了回去,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这时,一个低阶祭司手脚并用的冲进祭坛,袍子沾满泥泞,几缕湿发黏在额前,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教宗大人,大祭司。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定下神再说。”
阿尔瓦罗强撑着身侧供桌站稳,指尖掐得掌心生疼,勉力维持着镇定。
那祭司猛咽了口唾沫,嗓子沙哑得如同破锣:“赤松镇……赤松镇急报!咱们安插在莫里斯子爵府的眼线传回消息,子爵府被王都的‘暗夜之眼’一锅端了。”
“什么?”
大祭司踉跄着倒退一步,声线陡然拔高,“暗夜之眼?他们怎么会找到子爵府?”
“那据点何等隐秘。”
“还不止!”低阶祭司弯着腰,咳得撕心裂肺,“北边的矿洞也被王室查封。派去联络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全、全断了音讯。”
“矿洞封了?”
负责后勤的祭司急得直跺脚,“没有矿石,祭祀还怎么举行?根本办不成啊。”
“何止,”另一个灰袍信徒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赤松镇分殿管着所有物资转运,现在据点被拔,各地分殿的补给不就全断了吗?”
“完了,子爵府都暴露了,王室是不是已经盯上咱们……”
“暗夜之眼是王室直属,他们动手,就是王室要对咱们下死手了。”
恐慌如同瘟疫蔓延,教众们七嘴八舌,声音越来越响,压得人喘不过气。
阿尔瓦罗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喉头那股腥甜再次翻涌。
“还有……还有更糟的,”低阶祭司突然浑身剧颤,像是想起了极恐怖的事,“各地分殿刚传来的急讯,所有、所有供奉的神像,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全部神辉消散……碎了!和咱们这里……一模一样。”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祭坛内霎时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混乱。
“所有分殿全碎了?”
有人失声尖叫。
“这不是意外,绝不可能是意外。”
“神像尽碎,神恩断绝……神明祂……祂陨落了?”
“不可能,我不信。神明亘古长存,怎会陨落?定是我们哪里触怒了祂!”
一位白发老祭司噗通跪倒,双手合十疯魔般叩拜,额头撞在冷硬石板上,瞬间见了红。
“触怒?我们世世代代虔诚侍奉,掏心掏肺,究竟哪里做得不够?”
“没了神明庇护,王国绝不会放过我们。千面圣殿完了,彻底完了。”
“我的力量也在流失,刚才还能感应到的魔力,现在空空如也,我成了普通人了……”
“我也是,我感应不到神明指引了,前面……前面一片漆黑……”
接连的噩耗如同重锤,砸在阿尔瓦罗心头。
神像尽碎,神恩断绝,神明……恐怕真的陨落了;加之据点被王室连根拔起,千面圣殿,已然走到了绝路。
他瞪大双眼,瞳孔中倒映着祭坛上那堆死寂的粉末,身体晃了晃,那口强压的腥甜终是冲破阻碍,顺着嘴角流下。
“完了,全完了。”教宗喃喃低语,声若游丝。
“教宗大人,你撑住啊!”大祭司慌忙搀住他,刚触及手臂,便感到他身体一软。
“神明不在了,我们的信仰……”
“王国马上就会来围剿我们,分殿的兄弟们,怕是凶多吉少。”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神明救救我……”
绝望的哭嚎在祭坛内回荡。
教众们互相拥抱痛哭,老祭司失魂落魄地茫然四顾,大祭司铮一声拔出腰间短刀,赤红着眼咆哮:“横竖都是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拼?”
“如今神力全失,拿什么跟暗夜之眼拼?拿什么对抗王国军队?送死嘛!”
“那难道就在这里等死不成。”
“逃吧,快逃吧!找个地方躲起来。”
混乱的争吵、哭喊、咆哮搅成一团。就在这时,阿尔瓦罗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咚”的一声重响,砸在大理石板上,再无意识。
“教宗大人!!!”
“快,快叫医师来,救教宗大人。”
“教宗都倒下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没了教宗,没了神明。我们死定了,真的死定了。”
地下祭坛彻底陷入了混沌。
哭泣、嘶喊、争吵、奔逃……
昔日神圣肃穆的殿堂,此刻只剩下弥漫每一寸空间的恐慌与绝望。
千面圣殿,这个在阴影中蛰伏多年的教会,随着信仰根基的崩塌,终于走到了倾覆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