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名精灵的身影消失在光门之后，传送门如镜碎般消弭，未留半分存在过的证据。
幽煜缓缓走到都铎身旁，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冷峻而又带着些许戏谑的面容，轻声说：“判官大人，这位精灵王子的脾气可真是够倔的啊！”
“不过好在他还算有点识时务，没有继续硬撑下去。”
都铎神色不变，“没关系。落到地府手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陛下看中的，本来就是他们这份‘高傲’背后代表的价值，而不是要王族服软。”
“况且，接下来，就等其他了。”话刚说完，外围警戒的符箓便传来微弱的波动。
一道身影悄然浮现，是千户阴澍。
身后跟随着十支小队，成员皆作兽人捕奴队打扮，周身煞气未散，显然刚结束一场行动。
“判官大人，幽部长。”阴澍抱拳行礼，低沉道。
“情况如何？”都铎直接发问。
阴澍取出一枚玉简递上：“禀判官大人，此次行动共捕获精灵两千零四十五人，皆为女性，已分批通过传送门转移。”
“初期确有血精灵小队试图抢夺，属下按计划与其上层‘沟通’后，此类冲突已基本杜绝。”
阴澍口中的“沟通”，自然是武力与利益的双重敲打。
在血精灵主力全力进攻永歌堡的当下，那些高层并不愿意为了些许“零散食物”与一股来历不明、手段狠辣的“兽人捕奴队”彻底撕破脸。
幽煜冷笑：“欺软怕硬，倒是符合那些堕落杂碎的一贯作风。”
都铎扫过玉简内的数据，微微颔首：“做得好。将这些精灵妥善安置，陛下另有用途。”
他停顿了下，看向阴澍：“永歌堡那边，还能撑多久？”
阴澍面具下的目光微凝：“最多三日。外围屏障已碎，血精灵的攻势不计伤亡，精灵族是在用血肉填防线。”
都铎不再赘言。
局势的发展比预想更快，塞布丽娜的后手确实狠辣。
他挥了挥手，阴澍会意，再次行礼后，带领麾下小队无声退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
……
幽冥界，接引偏殿。
光线晦暗，空气里飘浮着沉水香冷冽的气味。
凯兰洛斯扶着依旧虚弱的阿拉密尔，与伊莱娜及其他精灵护卫站在一起，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的气息让精灵本能地感到排斥与压抑，与永歌森林的生机勃勃截然不同。
唯一的慰藉是，禁锢魔力的锁链已被去除。
殿门处光影一动，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者穿着一身地府常见的文职服饰，并非阴兵制式。
银发简单束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庞，尖长的耳朵表明了她精灵的身份。
凯兰洛斯眼中刚升起一丝见到同族的微光，待看清对方容貌时，那点光芒瞬间冻结，化为震惊与难以置信。
“莉亚？”
他失声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错愕。
伊莱娜也认出了这位几年前被迫逃离王庭的异母姐姐，下意识地抓紧了凯兰洛斯的衣袖。
莉亚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精灵，在凯兰洛斯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波动，如同看着一件陌生的事物。
“奉陛下谕令，前来接引诸位。”她的嗓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请随我来，安排暂居之所。”
凯兰洛斯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莉亚，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抓我们来的……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带着王族惯有的质问口吻。
莉亚停下脚步，侧过半张脸，绿眸里是一片沉静的深海：“凯兰洛斯王子，这里没有精灵公主莉亚，只有地府精灵‘莉亚’。”
她的神情淡漠，却像一块深冰，砸在凯兰洛斯心上。
“至于此地，是幽冥界，执掌轮回之地。带你们前来，是给了你们一条生路。其他的，不必多问。”
“轮回之地？”
伊莱娜小声重复，脸上血色褪尽。这对信仰自然生命的精灵而言，冲击太大。
阿拉密尔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开，看向莉亚，又看看四周，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比年轻的王子公主更明白“轮回之地”四个字代表的含义，也更能体会莉亚那句“生路”的分量。
凯兰洛斯被莉亚的态度刺到，尤其是那句“王子”，充满了疏离与嘲讽。
他想起当年王庭内的储位纷争，脸色沉了下来：“莉亚，即便你投靠了……此地，难道就忘了自己出身精灵族？”
“永歌堡正在血火中煎熬！”
莉亚缓缓转身，正对着他，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涟漪，可那不是怀念，而是某种更冷的东西。
“我没忘。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是谁下达的追杀令，让我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出永歌森林，险些沦为蠕岩城的祭品。”
“凯兰洛斯，你和你的长老们，那时可曾想过精灵族的存续？”
“可曾给过亲妹妹一条生路？”
凯兰洛斯一时语塞，当年之事他并非主谋，但也默许了母妃的决定。
此刻被莉亚当面揭开，那份王族的骄傲让他无法低头，只能硬撑着：“那是为了王庭的稳定。”
“啧，稳定？”莉亚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近乎怜悯。
“现在，你的王庭就要没了。”
一句话，噎得凯兰洛斯面色涨红，所有言语都卡在喉咙里。
伊莱娜看着剑拔弩张的亲人，眼中涌上泪水，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莉亚不再回头望那些曾经的同胞，也未再追忆过去的恩怨，转身走向殿外：“跟我来。或者，你们可以选择留下，等待怨灵，或者别的什么来找你们。”
她径直前行，不再有多余言语。
阿拉密尔轻轻拉了拉王子的衣袖，摇了摇头。
凯兰洛斯看着莉亚决绝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伤痕累累的族人，最终屈辱地压下所有不甘，扶起阿拉密尔，跟了上去。
精灵们沉默地跟在莉亚身后，行走在幽冥界晦暗的廊道中。
曾经的高贵与骄傲，在亡者的国度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