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岭的灰色瘴气仿佛拥有生命,粘稠、阴冷,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护体灵光,干扰着神识与感知。岳凌云带着林天,如同盲人探路,在嶙峋怪石和扭曲古木间艰难穿行。每走一段,岳凌云都要停下来,仔细感应地脉的微弱流动和瘴气的稀薄变化,以此判断方向。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气息时断时续,显然内伤已经压制到了极限,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林天紧跟在旁,心中焦急万分,却不敢出声打扰。
身后远处,偶尔能听到法术爆鸣和树木倒塌的声音,那是血煞、阴骨二魔在暴躁地搜索,以及可能与其他闯入此地的魔教修士或妖兽发生的冲突。迷魂岭的凶名,并非虚传。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的灰色瘴气似乎淡薄了些,但空气中却多了一种奇异的“空寂”感。仿佛这里的灵气被抽空了,连声音的传播都变得迟滞。
“到了……绝灵谷外围。”岳凌云停下脚步,指向前方一片被朦胧灰白雾气笼罩的山谷入口。入口狭窄,两侧是高耸入云、寸草不生的黑色峭壁,如同鬼门关。“进入谷内,灵力会逐渐沉寂,神识几乎失效,与外界的联系也会被彻底切断。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却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他转身看向林天,眼神复杂:“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再往里,我的伤势会加重,反而容易暴露。记住,进入绝灵谷后,往深处走,寻找‘无音潭’附近区域藏身。那里最为沉寂,也最安全。谷中可能有上古遗留的残阵和一些古怪的生灵,务必小心,莫要深入未知区域。”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淡金色的、刻着小小剑纹的玉佩,塞到林天手中:“此乃‘浩然剑佩’,是我持剑峰首座信物之一,蕴含我一道本命剑气,可在关键时刻激发护体一次。也能作为信物,若你日后遇到可信的持剑峰弟子或长老,出示此佩,他们会全力助你。”
林天握着尚带体温的玉佩,感受着其中那丝浩然中正的剑意,眼眶微热:“首座……”
“快走!”岳凌云猛地将他往前一推,语气急促起来,“我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在靠近了!记住我的话,活下去!等你恢复,再想办法出来!我会在外面尽量制造混乱,为你争取时间!”
“首座保重!”林天知道此刻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对着岳凌云深深一躬,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片灰白雾气笼罩的狭窄谷口。
一踏入谷口,林天立刻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全身。体内原本缓缓流转的灵力和青冥本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了,运行速度陡然变得极其缓慢、滞涩!神识探出体外,如同陷入泥潭,只能模糊感应到身周三尺范围!连声音都变得沉闷,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
这就是“绝灵”的效果吗?果然名不虚传!
他不敢停留,按照岳凌云的指示,朝着山谷深处走去。脚下是松软潮湿、覆盖着厚厚腐殖质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类似雨后泥土和朽木混合的气味。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只有自己踩在腐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在空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谷内的光线也异常昏暗,灰白雾气常年不散,遮蔽了天光。能见度极低,只能看到前方数丈模糊的景物。树木扭曲干枯,形态怪异,仿佛已经死去多年,却又诡异地矗立着。
林天一边小心前进,一边尝试运转《地元养脉篇》。在这里,吸收外界灵气是不可能的,但他发现,体内那滴液化的青冥本源,虽然运行缓慢,却依然能缓缓吸收从胸口疤痕处渗出的、极其微弱的、源自青冥剑柄的同源温养之力,也能勉强炼化一丝丝空气中存在的、一种奇异的、惰性极强的“地脉沉气”,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机和缓慢的恢复。
“至少不会因为灵力枯竭而亡。”林天稍稍安心。
他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雾气稍淡,隐约可见一个不大的、水色漆黑、波澜不兴的小水潭,想必就是岳凌云所说的“无音潭”。潭水边,有几块光滑的巨石和几株叶子呈银灰色的低矮灌木,显得格外宁静(或者说死寂)。
这里应该就是相对安全的区域了。
林天选择了一块背靠山壁、前方有巨石遮挡的角落,简单清理了一下,便盘膝坐下,开始尝试更深入地适应和利用绝灵谷的环境。
首先,是疗伤和恢复。虽然此地灵气断绝,但有青冥本源的自发温养和那奇异的“地脉沉气”可被缓慢炼化,伤势和消耗的恢复只是时间问题,虽然会非常缓慢。
其次,是熟悉这种“绝灵”状态下的战斗方式(如果不得不战斗的话)。灵力运转滞涩,意味着法术和剑气施展都会变得极其困难,威力大减。他尝试调动一丝青冥本源,凝聚于指尖,原本可以轻松凝聚的剑气,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只能在指尖形成一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冰蓝光芒,而且极其耗费心神和本源。
“看来,在这里,肉身体魄和近身战斗技巧,以及……对青冥剑意的纯粹感悟和运用,或许更加重要。”林天心中思忖。《青冥剑气诀》并非完全依赖灵力,其核心在于剑意。或许,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反而能逼迫自己更加专注于剑意的本质?
他开始尝试抛开灵力的辅助,纯粹以心神去沟通、去感悟胸口那滴青冥本源中蕴含的剑意,去回忆断剑烙印爆发时的感觉,去追溯思过崖底先祖传承的画面。
摒弃了繁杂的灵力运转,心神反而更加沉静、集中。他仿佛能“看”到青冥本源中,那一缕缕细微的、代表着不同剑道真意的流光——有的锐利无匹,有的厚重如山,有的迅疾如风,有的冰寒彻骨……这些都是青冥剑道博大精深的体现。
他尝试着,以意念去轻轻触碰、引导其中一缕代表“锋锐”的剑意。没有灵力加持,这缕剑意显得虚无缥缈,但当他的意念与之高度契合时,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仿佛也带上了一丝锐气,目光所及,似乎能看穿雾气,感知更远一点地方的细微纹理。
“这就是……以神御剑?或者说,是剑意感知的雏形?”林天若有所思。在这种绝灵之地,或许正是锤炼剑意感知和心神力量的好地方。
他不再急于恢复灵力,而是将更多时间用于这种纯粹的心神与剑意交融的修炼中。饿了,便采摘一些无音潭边银灰色灌木上结出的、指甲盖大小、味道苦涩却饱含微弱生机的浆果充饥;渴了,便饮用无音潭中那冰冷死寂、却似乎不含杂质的黑水。
时间,在绝灵谷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三天,也许五天。林天的外伤和内伤在缓慢恢复,灵力依旧沉寂,但心神却在这种极致的宁静与专注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淬炼和提升。他对青冥剑意的感知和操控,变得越发细腻入微。他甚至尝试,仅仅凭借意念与剑意的共鸣,去轻微扰动无音潭平静的水面,虽然只能激起极其微弱的涟漪,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这一日,他正沉浸在剑意感悟中,忽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与之前在废丹房、乱葬岗被葛管事、孙海手下追踪时的感觉不同,这次的目光,更加……原始、冰冷,带着一种漠然的好奇,仿佛来自这绝灵谷本身,或者谷中某种古老的存在。
他猛地睁开眼,《洞微灵眼》下意识运转(虽受限制,但仍有些许效果),警惕地扫视四周。
灰白雾气缓缓流动,枯树静立,无音潭水波澜不兴。一切如常。
是错觉吗?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无音潭对岸,那片他一直未曾靠近过的、更加浓密的灰色雾气深处。窥视感,似乎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这绝灵谷,果然并非一片死地,还隐藏着未知的东西。
林天握紧了腰间的精钢匕首(在这里,它比剑气更可靠),缓缓站起身。是继续留在这相对安全的区域,还是……去探查一下那未知的窥视来源?或许,那里面就藏着离开绝灵谷的方法,或者……其他机缘与危险?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在确保基本安全的前提下,稍微靠近查探一下。一直龟缩在这里,虽然安全,但绝非长久之计。他必须了解这个囚笼,才有可能找到出去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将心神感知提升到极限,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无音潭对岸那片更加浓密的灰雾区域,迈出了脚步。
绝灵谷的秘密,似乎正在向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缓缓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