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领外围。
一家坐落在巷口的酒馆，设立在npc归乡的必经之路上。
此时正值下午，酒馆里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影。
“……”
“……”
“砰！”老瑞克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砸在桌上，想借此宣泄他此刻的不满。
“……”
在一个最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邪天言如同石雕般坐着，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泡沫早已消散的啤酒。
“……”邪天言下意识地避开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老瑞克也不说话，只是继续握着手里的酒杯。
酒馆里本就稀疏的几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低气压，变得更加安静。
“哗啦——”
老瑞克站起身，回身坐到邪天言面前。
“说吧，为什么跟踪我……”
邪天言见躲不过去，直直盯了回去，但眼神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心虚。
“老瑞克？好巧哇，居然能在这里见到……”
“还想要掩饰吗？”老瑞克似乎是被气笑了，他缓缓说道，“从上午开始，你就莫名其妙奇妙出现在我后边。花店……商街……接待处……然后再到这里。”
“啊……原来这么巧啊……”
“巧？”老瑞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看透一切的锐利。
“林子遇到是巧，可土领这么大，条条路都巧到能让你跟我屁股后头转悠一整天？小子，你当老头子我蠢，还是觉得自己藏得挺好？”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烟味和酒气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别跟我绕弯子。说吧，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不跟着你的那个小女友，跑过来跟着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
“……小女友……吗？”
邪天言感觉心里一阵刺痛，却像是要坚持什么似的，猛地提高了音量试图掩饰心虚：“她只是npc而已，我在她身边只是观察和保护她……仅此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的像是真话，但邪天言却感觉心里像是被挖走了一块，感觉怪怪的。
明明是真话……但现在却变成了假话吗……所以现在的自己，对诗诗……到底是一个什么感情。
邪天言搞不懂这些。
他清晰地记得诗诗每一个可爱的瞬间，她笨拙的样子、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她偶尔露出的狡黠笑容、她那双盛满了情绪总会泄露心事的淡紫色眼睛……
这些画面如同发生在眼前，让他忍不住想去靠近，想去保护，想看到她再次对自己笑。
这份心动是如此真实而强烈。
但……自己的感情真的会得到回报吗。
为了一个虚构的角色投入那么多……邪天言想到了自己的那个舅舅……
诗诗可能只是一个被精心编写出来的、迎合玩家幻想的虚拟形象。而自己心里这份再真实不过“爱”，是不可能得到回应的，就像是周逸飞那样……
自己要是也沉沦于此，会不会也……
邪天言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理直气壮的气势：“你，还有诗诗，你们的行为模式都挺特别的，不像那些死板的程序。这是我的爱好。”
这是违心话……
或许吧，但这是邪天言心中的真话，他所认为的……“真心”。
“所以你是在考察我们？”老瑞克简单地对邪天言的长篇大论做了一个总结。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花白的胡子都跟着抖了抖。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斗，然后缓缓将辛辣的烟雾喷在邪天言脸上，看着他被呛得皱眉躲闪。
“呵……好一个‘考察’。”老瑞克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那你调查出什么了？调查出老头子我喝酒喜欢一口闷？调查出我那只花究竟送给谁？还是调查出……”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却更加震耳，像一把匕首，直刺邪天言试图掩盖的核心：
“……还是调查出你那心心念念的可爱女孩到底符不符合自己内心的期望？！”
“你踏马还是一个男人吗？”
邪天言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没法反驳，也没有资格反驳，当他离开诗诗的那一刻，所有的决断，所有的理由，所有的借口都是从头到尾的谬误，是他为了让自己安心而精心编织的产物！
而老瑞克的话，把他所有精心构建的伪装和自欺欺人瞬间撕得粉碎。
老瑞克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但语气依旧毫不留情，他是真的生气了：“小子，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躲那个让你不知道怎么应对的丫头，更是在躲你自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让你觉得丢人又割舍不掉的心思！”
“我问你，你真的有“心”吗？你证明过自己的“真心”，难道那都是假的吗？”
“你的爱情就如此廉价，就如此不堪一击，如此的……不能受到一丝挫折？”
“你把爱情当什么了啊！？”
“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你还有什么资格去索要爱你的人的回报？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假惺惺以为自己毫不相干？”
“我不是！”邪天言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脸色涨红，眼眶也因为激动和羞愤而微微发红，声音颤抖着吼了出来，“你一个npc懂什么！一个被塑造出来的东西还在这里传颂人生哲理，你有过人生吗？！”
句句都是狠话，可句句都那么违心，那么没底气。
他知道老瑞克是对的，自己的行为幼稚又可笑，既伤害了诗诗，也折磨了自己。
但……
他不敢再看老瑞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将自己投入外面有些刺眼的午后阳光里。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陌生的街道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愤怒和羞耻感还在燃烧，但一股更清晰的、对自己的失望和懊悔，正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自己是多么的幼稚，邪天言清楚认识到了这一点，但跨过那道坎，承认一份为世俗所不容的感情，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契机。而此刻，他只能选择暂时逃离。
即便此刻的他，已经了然了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