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城,龙晶阁。
这是一座位于城中心、高达九层的塔式建筑,通体以一种西荒罕见的青黑色“墨玉石”砌成,庄严肃穆,檐角飞翘,悬挂着刻画着复杂符文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清心宁神的悦耳声响。最引人注目的是,其顶层并非普通瓦砾,而是覆盖着一整块经过炼化的巨大半透明“龙骨晶”,在日光或月光下折射出迷离而威严的辉光,宛如龙睛俯瞰全城。阁楼表面光华内敛,却隐隐有强大的禁制波动流转,彰显着其不凡底蕴与背后可能深不可测的靠山。
今日,龙晶阁大门洞开,却并非人人可入。唯有持着特制“龙鳞金柬”的各方势力代表与少数财力雄厚的散修,方能通过门口护卫的核验,步入其中。那请柬触手温润,隐有鳞纹,本身就是一件小小的防伪法器。
拍卖会场设在第三层。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显然是运用了高明的空间扩展阵法。中央是一个半人高的圆形玉台,玉台本身似乎就是一块巨大的暖玉,散发着柔和光晕。玉台上空悬浮着数面由精纯水元力构成、边缘流淌着金色符文的光镜,可将展示物品的细节纤毫毕现地放大。围绕着玉台,呈扇形分布着三层席位:最前方是十余个独立的包厢,以某种能隔绝神识探查的“幻光纱”相隔,是为贵宾预留;其后是数十个半开放的雅座,桌椅皆由灵木打造;最后方则是普通坐席,此刻已几乎坐满,人声略显嘈杂,却又都克制在一定程度内,似乎忌惮着此地的规矩。
苏家一行人被引至前排一个雅座。苏战亲至,苏璃、青禾陪同,戚家这边,戚微雪、戚长辰、戚长风到场,戚小环则主动要求留在苏府照看戚微月,实则是发挥其天赋,监听府内外动静。
戚微雪已换上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外罩淡青色纱衣,气质清冷如仙,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色。戚长辰与戚长风皆作护卫打扮,侍立在她与苏战身后,目光沉凝地扫视着全场。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苏战亲临,以及他身边那位气质卓绝、却面生的东域女修。
“看,苏家家主来了!”
“他身边那女子是谁?好强的冰灵气……”
“听说苏三小姐前些日子带回几个东域修士,想必就是他们了。”
“嘿嘿,铁狼帮的人也到了,就在对面包厢,这下有好戏看了。”
窃窃私语声中,戚微雪看到斜对面一个较大的包厢,幻光纱微微波动,露出铁狰那张粗犷阴鸷的脸,以及他身后几名气息彪悍、眼神不善的属下。铁狰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苏家这边,尤其在戚微雪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戚微雪面无表情,仿佛未觉。戚长辰握住刀柄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不多时,一名身着墨底金纹长袍、面容清癯、双目狭长有神、头戴一顶嵌有细小龙骨晶玉冠的老者,缓步登上中央玉台。他并未释放威压,但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仪扩散开来,场中嘈杂声瞬间平息。此人便是龙晶阁千嶂城分阁的主事,人称“天晶老怪”,数年前便已有金丹后期修为,传闻……这老怪性情乖僻,却炼器成痴,其赖以成名的顶级法宝“龙晶罩”据说曾硬撼元婴修士一击而未毁,故虽只是金丹修为,却无人敢将其等闲视之。
“诸位道友,本次聚宝,价高者得。”天晶老怪声音平和,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规矩依旧,灵石、等价宝物、或经我阁‘龙睛术’鉴定认可的特殊交易物皆可。若有心怀不轨、蓄意搅局者……本阁的‘镇阁龙兽’,已有百年未动了。”他语气平淡,却让在场所有人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拍卖会正式开始。前期的物品多是些丹药、材料、法器,虽也不乏精品,但并未引起太大波澜。苏家出手拍下了几样炼器材料和一株对火灵根有益的“赤精草”。
戚家众人耐心等待。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那张残图,以及任何可能对救治戚微月有用的木系或水系灵物。
终于,在拍卖过半时,天晶老怪取出了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木盒打开,里面并非玉简或兽皮,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厚约半寸、边缘不规则、通体呈暗金色的金属板。金属板表面布满了极其复杂玄奥的银色纹路,有些地方已然模糊残缺,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却坚韧的空间波动,那纹路在龙晶阁特有的光镜照射下,偶尔会闪过一丝似龙似蛇的游光。
“下一件,上古跨域传送阵残图一份。”晶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郑重,“此图材质为‘虚幽秘金’与‘星辰铁’熔炼,更疑似掺入了一丝‘上古龙蜥’的骨粉,坚固异常,灵纹自晦。其上阵纹经我阁三位阵法宗师联合鉴定,确为上古定向传送阵法,且指向位置,与西荒绝地‘坠龙渊’深处某处隐晦的空间波动吻合。起拍价,一百五十上品灵石,或等价宝物。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五块上品灵石。”
“龙蜥骨粉”、“坠龙渊”,这些词汇让场中气氛陡然一凝。起拍价也直接高出许多。短暂的寂静后,竞价声再度激烈响起。
“一百八十!”
“两百二十!”
“两百六十!”
出价的多是坐在包厢中的势力代表。苏战眉头微皱,但仍未立刻出声。
价格很快突破了三百五十上品灵石。竞价者主要集中在铁狼帮、城主府代表、以及那个来自西荒中部商会的代表身上。
当价格攀升至四百二十块上品灵石时,城主府代表摇了摇头,选择放弃。那个商会代表咬牙报出“四百五十块”。
铁狰所在的包厢,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五百块!”直接抬高了五十块,显露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商会代表脸色难看,最终颓然放弃。
就在天晶老怪目光扫视全场,准备确认时——
“五百二十块。”戚微雪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唰!全场目光再度聚焦。铁狰包厢的幻光纱被一股气劲微微震开,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戚微雪。
“五百五十块!”铁狰几乎是低吼出来。
“五百七十块。”戚微雪神色不变,但袖中的手指已然收紧。
“六百块!”铁狰猛地站起,周身煞气涌动,包厢内的幻光纱都剧烈波动起来,“苏战!为了几个不知来历的东域人,你真要掏空家底,与我铁狼帮不死不休?”
苏战缓缓起身,与铁狰隔空对视,声音沉稳如铁:“天晶上人面前,只论灵石,不言威胁。铁帮主,注意场合。”
“你……”铁狰眼中凶光爆闪,但瞥见台上天晶老怪那淡漠无波却有些不满的眼神,强行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脸色铁青地坐下,从牙缝里挤出:“六百五十块!”
这个价格,让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张残图,即便关联“坠龙渊”,也风险极大。
戚微雪心念电转。他们的极限,大概在七百块上品灵石左右,这还是算上了苏战的支援和那枚地炎宗禁制令牌残片的估价。
“六百七十块。”她再次出价,声音依旧平静,但熟悉她的戚长辰能听出那一丝极细微的紧绷。
“七百块!”铁狰几乎是咆哮出来,额角青筋暴起。这个价格,绝对能让铁狼帮的流动资金捉襟见肘。
戚微雪沉默了。苏战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已到极限,且价格已远超残图通常价值。
就在戚微雪准备放弃时,铁狰包厢中,那名黑袍人再次俯身低语。铁狰脸上的暴怒忽然僵住,随即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混合着残忍、嘲弄和一种即将得逞的快意。他不再看苏战,而是死死盯着戚微雪,用一种近乎轻柔、却让人毛骨悚然的语调高声道:“好,好!既然这位姑娘如此执着,我铁狼帮……便让了!晶老,请落锤吧!”
这急转直下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连天晶老怪也微微抬了抬眼皮,扫了铁狰的包厢一眼。
按照程序,天晶老怪倒数三声,木锤落下。
“成交。此残图,归这位道友所有。”
残图被一名侍女恭敬地送入苏家雅座。戚微雪接过那冰冷的金属板,入手沉重,那丝微弱的空间波动与她体内的冰寒灵气隐隐产生一丝排斥。她没有丝毫喜悦,心中那股不安的阴云骤然放大。铁狰最后那眼神,不像放弃,更像是在看……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
苏战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不对劲。铁狰这疯子,从来不吃哑巴亏。他肯用七百块上品灵石抬价,又突然放弃……必有后手,且是极险恶的后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刻走,从后门密道离开龙晶阁!”
拍卖会尚未结束,但苏家与戚家众人已无心停留。在中场休息钟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他们便在一位青衣侍者的引领下,快速走向龙晶阁一条不对外开放的侧廊,准备从专为贵宾设置的隐蔽出口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侧廊,踏入后方一条连接着数条小巷的僻静院落时,异变突生!
院落四周的高墙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二十余道黑影。这些人全身笼罩在泛着淡淡尸气的黑色斗篷中,只露出一双双冰冷、麻木、不含丝毫感情的眼睛。他们气息凝练煞人,最低也是筑基中期,为首三人,更是散发着筑基圆满乃至假丹境界的强横波动!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煞之气与陈腐尸臭弥漫开来,与地窟中、铁狰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同源,却更加精纯、可怕!
“铁狼帮的杂碎……还有,尸阴宗邪修!”苏战瞬间将戚微雪拉至身后,法器“沧溟”已然出鞘,厚重的火红色剑光荡漾开来,护住周身。苏璃与青禾也立刻亮出法器,神色严峻。
“苏战,现在滚,可活。”一个干涩嘶哑,仿佛两片骨头在摩擦的声音从院落角落的阴影中传出。只见铁狰与那黑袍人缓缓走出,黑袍人全身都裹在宽大的袍服里,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只枯瘦、指甲发黑的手。铁狰脸上挂着残忍而兴奋的笑容,目光粘腻地扫过戚微雪,“至于这几个东域来的……尤其是这个身怀冰灵之体的小丫头,可是上好的‘阴煞玄尸’胚子,有人出了天价,点名要活的。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请’你走?”
他的话语,彻底揭示了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报复,更是针对戚微雪特殊体质的捕捉!
危机,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所有人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