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不周山的断壁染成暗红。杨戬半跪在地，三尖两刃刀深深插入岩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天眼此刻正渗出缕缕血丝，那不是物理创伤，而是神魂层面的撕裂——就在刚才，当他试图用九转玄功强行逆转天道指针时，某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顺着刀身反噬而来，在他识海中刻下了一行燃烧的咒文。
“怎样？”哪吒的火尖枪斜挑着一名天将的残躯，莲花战衣上的火焰忽明忽暗。远处，孙悟空的金箍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每一次挥舞都有金粉簌簌落下，那是如意金箍棒自开天辟地以来首次出现的磨损。
杨戬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穿透了眼前的战场，越过那些正在自毁的天兵天将，落在九霄云外那片不断闪烁的虚无上。那里本该是天道核心所在，此刻却像被打碎的玻璃幕墙，无数未来影像在裂缝中飞速闪过：有时是三人并肩站在终劫之火里，有时是整个三界化为数据流消散，最清晰的一帧画面里，他看见自己的天眼嵌在某个陌生少年的额间，而那个少年正茫然地望着一片纯白的世界。
“他娘的！”孙悟空突然爆喝一声，金箍棒猛地砸向地面。震波掀起漫天烟尘，却在触及杨戬三尺范围时诡异地湮灭。“那婆娘的话应验了！俺老孙的棒子”他抓着棒身的手指微微颤抖，那些崩落的金粉在他掌心凝聚成细小的、跳动的字符，组成谁也看不懂的算式。
哪吒的混天绫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红绸如活物般缠上杨戬的手腕。“别硬撑。”少年天神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你刚才强行接驳天道核心，现在识海里怕是”话音未落，杨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血，而是半透明的晶体，落在地上便化作微型的六道轮回模型，飞快旋转着沉入岩层。
“不是强行接驳。”杨戬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是它主动让我看见的。”他抬起头，天眼的光芒已经黯淡下去，露出眼底密布的血色纹路，“天道残留意志在害怕。它不是怕我们赢，是怕我们停下来。”
孙悟空的动作骤然僵住。远处，又一批天将化作璀璨的光雨，他们的自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像燃料般滋养着某种无形的存在。“你的意思是”
“终劫不是惩罚，也不是纠错程序。”杨戬的指尖抚过三尖两刃刀的刀刃，那里映出的不再是他的面容，而是一片混沌的星云，“从我们打碎第一个六道节点开始，从哪吒点燃非记录死亡开始，从悟空你闯进轮回缓冲区开始它就已经不是‘可选项’了。”
哪吒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某种碎裂的快意。“所以那些自毁的天兵天将，不是来杀我们的？”他的火尖枪突然暴涨数丈，枪尖直指苍穹，“他们是来给终劫‘充电’的？”
“更像是在‘校准’。”杨戬站起身，天眼突然射出一道黯淡的光束，在空中投射出诡异的影像：无数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端连着正在战斗的三人，另一端则扎进那些自毁的天兵天将体内。每当一名天将湮灭，就有更多丝线从虚空中浮现，将三人与这个世界捆缚得更紧。
孙悟空突然一棒砸向最近的丝线。金光爆闪中，那丝线却如橡皮筋般拉长，随即弹回，反而勒得更紧。“他娘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因果线的变种。”杨戬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我们以为在破坏规则，其实是在完成某种预设的程序。天道残留意志不是在阻止我们，它是在引导我们。”他猛地握紧刀柄，三尖两刃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些未来道侣选择旁观，不是因为不能插手，而是因为她们早就知道。”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三人的心脏。战场上的厮杀声仿佛突然远去，只剩下天兵天将自毁时发出的、如同玻璃破碎的脆响。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竟形成了某种规律的节奏，像是倒计时的钟摆。
“那现在咋办？”孙悟空突然咧嘴一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俺老孙可从没学过怎么停下已经开始的猴戏。”
哪吒没有说话。他只是将火尖枪插在地上，双手结印。莲花战衣上的火焰突然全部熄灭，露出底下流动的符文。那些符文组成的图案，竟与杨戬天眼里看到的星云一模一样。“如果这是程序”少年天神的声音异常平静，“那总有漏洞吧？”
杨戬看着他，又看看孙悟空。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某种无声的默契瞬间形成。远处，又一片虚空开始闪烁，这一次，裂缝中映出的不再是模糊的未来，而是清晰的倒计时：七千六百三十二。
“漏洞就是我们自己。”杨戬突然说，三尖两刃刀重新爆发出光芒，只是这一次，刀身上流转的不再是神力，而是纯粹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混沌能量，“天道残留意志需要我们完成终劫，但它没说要以哪种方式完成。”
孙悟空的金箍棒停止了崩解，那些散落的金粉开始倒流，在棒身上重组出更加繁复的纹路。“俺老孙喜欢这个说法。”他猛地将棒子扛在肩上，棒尖直指那片闪烁的虚空，“管他娘的终劫不终劫，谁敢安排俺老孙的命，俺就先砸烂他的程序！”
哪吒的混天绫突然化作漫天红光，将三人笼罩其中。红绸穿过那些捆缚的丝线，竟开始吸收上面的能量。“程序？”少年天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当第一个病毒。”
就在这时，九霄云外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声音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神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三人同时抬头，看见裂缝中的倒计时突然停顿，然后跳跃成一个新的数字：零。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也没有世界崩塌的景象。只有杨戬识海里的那句话变得无比清晰，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终劫启动。变量确认。新天道生成中。”
杨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那些未来影像的真正含义——他们不是终劫的受害者，也不是执行者，而是原材料。
“跑！”他突然嘶吼出声，三尖两刃刀横劈而出，硬生生在虚空中劈开一道临时的裂隙，“它要把我们变成新的天道核心！”
裂缝中伸出无数只手，那些手由纯粹的光组成，指甲却是漆黑的数据流。孙悟空和哪吒同时出手，金箍棒与火尖枪在虚空中划出灿烂的光轨，将那些手臂斩碎。但断裂的肢体很快重组，反而从裂隙中涌出更多。
“他娘的！这玩意儿还会增殖！”孙悟空的猴毛根根倒竖，变出无数分身冲向裂隙。
“别碰那些手！”杨戬的天眼突然射出最后一道强光，照亮了那些手臂的内部——那里不是肌肉或骨骼，而是密密麻麻的、闪烁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刻着某个生灵的名字，“那是所有被终劫吞噬的”
话音未落，哪吒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一只光手穿透了他的肩膀，伤口处没有流血，而是冒出阵阵白烟，莲花战衣的符文正在迅速消退。“该死”少年天神咬着牙想要挣脱，那光手却像拥有自己的意志，顺着手臂向他的心脏爬去。
孙悟空怒吼一声，正要上前救援，却被更多的光手缠住。金箍棒上的纹路开始暗淡，显然这些光手在吸收他的力量。“杨戬！想办法！”
杨戬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从裂隙中涌出的光手，看着它们上面闪烁的名字，看着哪吒逐渐苍白的脸，看着孙悟空紧绷的背影。然后，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他闭上了眼睛。
不是放弃抵抗，而是将所有神力全部集中到识海里。那里，天道核心的碎片正在重组，无数未来影像如潮水般涌来。这一次，他没有抗拒，任由那些画面冲刷着自己的神魂。
他看见第一个终劫的诞生，看见某个无名神明如何用自身神魂作为燃料点燃了最初的火焰；看见六道轮回如何从监狱变成摇篮；看见天道残留意志如何在无数次循环中逐渐磨损，只剩下最核心的程序：毁灭，然后重生。
最重要的，他看见了“漏洞”。
不是规则的漏洞，而是情感的漏洞。
当天道残留意志将他们选为终劫执行者时，它计算了所有变量，却唯独忽略了一件事：他们三个，从来不是按照程序行动的存在。
杨戬猛地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的天眼里不再是血色，而是纯粹的、燃烧的金色。“哪吒！借你的火！”
少年天神毫不犹豫，尽管那只光手已经爬到他的胸口，他还是将所有神力灌注到火尖枪里。“接着！”
赤红色的火焰如流星般射向杨戬，却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火星，融入他的毛孔。孙悟空见状，也将金箍棒猛地插入地面，大地之下传来龙吟般的震动，无数地脉灵气顺着棒身涌向杨戬。
“以我残躯，为三界争一线生机！”
杨戬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天兵天将那种自毁的璀璨，而是如同恒星诞生般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光芒。那些缠绕着三人的光手在接触到这光芒时开始融化，发出凄厉的尖啸。裂隙中的倒计时开始疯狂跳动，从零零碎碎的数字变成混乱的符号，最后彻底消失。
“他娘的这才像样！”孙悟空看着杨戬背后展开的巨大光翼，突然大笑起来。
哪吒的混天绫重新燃起火焰，将那只侵入体内的光手烧成灰烬。“可惜有点晚了。”他望着天空中越来越密集的裂缝，“终劫虽然没把我们变成核心，但”
杨戬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三尖两刃刀自动飞入掌心。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天眼。
“不是有点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是刚刚好。”
刀锋落下的瞬间，整个三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裂缝都停止了闪烁，那些正在自毁的天兵天将凝固在原地，化作栩栩如生的雕像。孙悟空和哪吒惊讶地发现，那些缠绕着他们的因果丝线正在断裂，断裂处涌出的不是能量，而是记忆。
无数陌生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闪过：有时是他们作为普通人的生活，有时是他们在其他轮回中的战斗，最清晰的一幅画面里，三人围坐在篝火旁，面前放着一个破碎的天道核心模型，正在讨论如何修补它。“原来我们不是第一次”哪吒喃喃自语。
“管他娘的第几次！”孙悟空突然咧嘴一笑，金箍棒在他手中重新变得金光灿烂，“这次俺老孙要选”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杨戬的天眼已经被完整地剜出，那颗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球悬浮在虚空中，开始飞速旋转。随着它的转动，那些凝固的未来影像、那些破碎的因果线、那些自毁的天兵天将，都开始被吸入其中。
“终劫无法取消。”杨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身体正在化作光粒子消散，“但可以重写。”
最后一刻，孙悟空和哪吒同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少年天神的火尖枪与美猴王的金箍棒同时刺入天眼，三种截然不同的神力在其中交汇、碰撞、融合。
九霄云外的裂缝突然开始愈合，但愈合的方式不再是破碎的玻璃，而是像呼吸的肺叶，缓缓张合。那些曾经预示着毁灭的未来影像，此刻化作点点星光，洒向三界。
当最后一道裂缝消失时，杨戬的身影已经彻底消散，只留下那颗悬浮在虚空中的、融合了三种神力的天眼。孙悟空和哪吒对视一眼，同时伸手触碰那颗眼球。
温暖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全身，无数信息流涌入脑海——那是杨戬用最后的神魂解析出的、关于终劫的所有秘密，以及一个新的计划。
“他娘的这小子”孙悟空抹了把脸，突然笑了，“还真是把最难的活儿留给我们了。”
哪吒没有笑。他只是将火尖枪插在地上，对着天眼深深鞠躬。“保重。”
天眼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然后，它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三界深处。那里，某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少年正茫然地坐在废墟中，额间突然出现一个淡金色的印记，形状如同一只眼睛。
远处的天空，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孙悟空和哪吒并肩站着，看着那些凝固的天兵天将开始消融，化作滋养万物的光雨。
“接下来咋办？”
“按他说的做。”哪吒的混天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指向某个被遗忘的时空角落，“找到那几个‘变量’，然后”
“然后把天捅个更大的窟窿！”孙悟空接过话头，金箍棒在他手中发出兴奋的嗡鸣。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劫后余生的畅快和对未知挑战的期待。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转身离开的瞬间，三道几乎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息。
“真的不告诉他吗？”其中一道身影轻声问，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说了又如何？”另一道身影回答，“他选择的路，必须自己走下去。”
第三道身影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从空中飘落的、金色的光羽。那光羽在她掌心化作一行小字，然后消散：
“终劫重写完成。新变量：人类。”
当最后一个字消失时，三道身影也化作光雨，融入初生的朝阳里。天地间，只剩下微风拂过废墟的声音，以及某个遥远时空里，少年额间那只缓缓睁开的天眼。